第二十九章 風也溫柔(1 / 2)

到得日月輪轉,地昏暗燈火微明之時,這一日裏的書院行程才算了了。王明扶著劉少爺癱軟的身子出了書院,便有人前來相迎。雖是漆黑長夜光不明,但聞著聲音便是早晨的馬車夫,此時聽了他的聲音,猶覺得那聲中氣十足的“駕”還在耳畔回蕩。

二人攙著劉少爺一瘸一拐地上了車駕,王明又撩開簾子與姬晨作別。姬晨月白長袍直立月色之下更顯風雅,抽出手微笑作別後也上了自家的馬車。

縱是從幹慣了苦累活的王明,在這起落搖晃的車箱裏也有些挨不住這一的疲勞,長長地打起了哈欠。瞥了一眼在一旁酣睡著的劉少爺,心中也有些感念,這大戶人家的子弟卻也不太好過。隻這劉少爺倒是個富戶身子的皮賴心,但凡有點倚靠的東西沾著就睡,百無禁忌。

不多時蕭瑟風中一聲馬嘶長鳴,車輪又在青磚間上下起落咯噔咯噔,在這月朗星稀偶有涼風一卷的夜裏遠近悠揚。王明也鬆了身子向後靠了靠,聽得車前一聲中氣十足的“駕!”聲響起,馬鞭抽得清脆。一切都沒變,若是日子能過得安穩,這樣便好。他暗暗想著,緩緩合上雙眼養神,卻不敢睡著了去,畢竟自己是下人,怎能和主子睡在一塊。

江城入了夜幾乎就是鏡湖一片,除去一處夜場裏依舊歌舞升平的煙柳巷子外不得一絲波瀾。隻有到得深夜才有打更人提著梆和鑼扯開嗓門念叨兩句,“幹物燥,心火燭。”這一路車馬過境盡是挑的繞過夜市的大道,不時有客棧上窗子輕啟,探出幾雙好奇眼睛,看著這一路喧囂富貴的車駕留下長香一縷又沒進黑夜難辨行蹤。

劉家府邸的寂靜是一同的,隻是其間的燈火通而亮,在這江城的黑夜裏透出一角赤紅。馬車靠在劉府門前,劉少爺似是得了什麼信號,雙眼陡然睜開,猛地躍起吵嚷著跳出了馬車。幾聲叫喚之下立時下人丫鬟前後擁簇著,手中軟糯香米、醇厚羹湯、鮮色佳肴圍著劉少爺上了飯桌。

到了劉府這麼多日,早已見慣了這般陣仗。馬車車夫同王明在耳邊竊竊兩句,他領了意思也走進府鄭索性這陣仗前也用不著自己,王明便摸著這明明燈火下的陰暗角落藏著身形到了後廚。

這其中漆黑一片也不敢以明火相照,隻得摸著黑在一旁桌台邊摸摸尋尋,好不容易摸到個冷硬窩頭便急忙往嘴裏塞著。細嚼之下隻覺生硬無味,遠不及中午那青色的點心來得甜美。這般想著,忽有一隻手輕輕按在了他的肩頭。

口中窩頭還沒嚼盡,這一拍之下激得他心頭一緊,手中的剩餘的窩頭也不顧其他便往嘴裏塞。轉過身來依舊是一片漆黑,什麼也沒瞧見便長跪下來,低著頭狠狠嚼著。隻覺身前之人蹲下身來,手掌又輕撫上了他的背。他趕忙磕頭不止,嘴中依稀嘟囔著什麼饒命、再也不敢的話語。又揚起一地塵灰溜進鼻腔,嗆得他連聲咳嗽又不敢張嘴,生怕嘴中那冷硬的窩頭一不心給吐了出來,不僅得挨一頓打,連個裹腹之物也無了。

一串銀鈴笑意夾著他的悶聲咳嗽從耳畔傳進。這聲音聽來十分熟悉,王明忙抬起頭來依著窗欞透進來的冷冷月色,依稀看清了麵前蹲著的人。視線緩緩上移,一身淡青襖裹著素白長裙,雙唇豐而不厚似初桃著水,微顯貝齒皓明。巧鼻梁兩旁嵌著一雙狹長明目,其間月華流轉柔情溢滿。眼上一對素淡柳葉眉彎彎垂下。背後垂了一肩不及笄的長發,隨著涼風飄散幾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