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公輸氏的後人嗎,做車子不是家傳手藝嗎,怎麼還會對一輛普通的牛車如此感興趣呢,這讓人懷疑啊。
再了,隻要是讀點書的人,怎麼會連趕車這樣的常識都不了解。即使常年在海外遊曆,也不會把老祖宗的東西都丟了吧。就憑一口還算聽得懂的漢話,也不是數典忘祖的主兒。
所以孟之經抓住公輸念槐的弱點,往死裏捏,還不忘往泥裏踩兩腳。
“術業有專攻,嗬嗬,孟公子,我家先生還,嘿,真的還。”嚴實側著身子,探頭進來,往車廂裏看了看,得察言觀色啊。
孟之經開口了,自己接不接?得看看公輸念槐的臉色,然後再擇辭應對。
“吧。我也想聽聽。”公輸念槐往後一靠,兩眼微眯,身子隨著車子微微晃動著,倒是閉目養神的好辦法。
“噢,路還很長,元直就班門弄斧了。嗬嗬,還真是班門弄斧。”嚴實吆喝著牛拐上出村的道路,甩出一個響鞭。
“六藝來自周朝時的周王官學。官學要求學生必須掌握六種基本才能,就是禮、樂、射、禦、書、數。”
“這在《周禮·保氏》上記載得很清楚,‘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禦,五曰六書,六曰九數。’”
公輸念槐聽得迷迷糊糊,不時地與記憶中的知識相比較,看看同樣的知識與後世是否完全相同。隻是嚴實時不時地背誦文言文原文,讓公輸念槐的大腦受虐不輕,不熟悉的聽起來真費腦子。
在雨霧蒼茫的環境裏聽一個宋人講那過去的事情,古韻悠悠,意境絕美。
坐在對麵的孟之經也學公輸念槐仰靠在蘆席上,身體與腦袋與車震共舞,一蕩一蕩的。鼻端微微有鼾聲響起,隻是淹沒在了轆轆的車輪聲中了。
“禮指禮節。五禮者,吉、凶、賓、軍、嘉也。樂者音樂。特指六樂:雲門、大鹹、大韶、大夏、大濩、大武等古樂。射就是指射箭技術。又細分為五種射技,白矢、參連、剡注、襄尺、井儀。”
“哎,等等,”公輸念槐聽到這裏,睜開眼睛,喊了一嗓子。
“先生,是否要停車?”嚴實側著身子,朝車廂裏瞧來。
“哦,不,不是停車,嚴實啊,你給我講講五種射技,聽起來很玄妙的。”公輸念槐像孩子般撓了撓頭,看得嚴實一呆,自己的這位先生還有些童稚未脫呀。
“先生喜歡聽,元直就講與先生。”嘿,這到底誰是先生啊。
“白矢就是箭穿過靶子露出箭頭,箭頭明亮最佳,故曰白矢。非具勇力者不能為也,僅有蠻力而不能中者,當不得白矢之名。”
“嗬嗬,這一箭的考核已經包含了三項指標,一為勇力,二為準確,三為愛箭之人。”公輸念槐一邊搖晃著腦袋,一邊勾勒著能射出白矢箭手的颯颯英姿。
“先生因何判斷出白矢射者為愛箭之人?”嚴實又探進頭來,詢問公輸念槐。
“嗨,嚴實呀,你趕好車,不用動不動地就回頭看。”公輸念槐瞅著車外不寬的鄉村土路,還真擔心拉車的牛一個貪嘴,把牛車帶溝裏去。
“先生盡請放心,牛是養熟了的,路也走熟了的,牛與元直也是相熟的,斷不會走岔了路,更不會拉翻了車。”嚴實很傲氣地甩了甩手中的鞭子,鞭梢在牛頭上方一伸一縮,啪地炸響,雨粉再被抽成細粉。牛兒擺擺頭,慢悠悠地低頭拉車,看那穩當勁兒,直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修養。
嚴實眼角再瞟了公輸念槐一眼,見公輸念槐慢慢仰靠在蘆席上,微闔雙目,靜待他這個書人書接上回。
“哎,先生,您還沒跟元直講,為何白矢者為一愛箭之人?”嚴實剛一扭頭,忽又想起剛才的問題,公輸念槐還沒講呢。
“噢,嚴實啊,你箭頭為何是亮的,還用了一個白字,讀這句時你就從未想過?”公輸念槐連身子都沒動,閉著眼,嘴巴一張一闔,啟式教學,你莫要你沒帶腦子哦。
“先生是,箭頭隻所以亮,是因為箭手勤拂拭箭簇?”嚴實心地求證著。
“然也,剛才你你與牛相熟,故不擔心牛會走偏了路,此理與箭手愛箭一也。”
“先生一語道破玄機,元直受教了。”嚴實坐在車轅上,微側身子,朝公輸念槐拱了拱手,雖然公輸念槐看不到,但是嚴實還是很虔誠地行了謝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