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爾也不知道他在陶罐裏麵呆了多久。
他不敢探出頭去看,那樣太危險了;
現在最先應該保全的是自己的生命。塔爾這麼想著。
他聽見外麵的哀吟聲、慘叫聲越來越少了;
那些士兵們可憎的笑聲也越來越遠。
孩子們似乎被聚集在了一塊,能略微聽到他們的啜泣聲;
還有各種牲畜的聲音;拖動物品的聲音。
士兵們帶著它們遠去,所有的聲音都越來越弱,最後徹底聽不見。
他開始覺得有點熱。
並非是那種氣流不暢的悶熱,而是有如烤炙的那種燥熱。
同時,塔爾還聽見了房屋倒塌的聲音。
似乎還有火焰翻騰的聲音,樹木燃燒時候啪啦啪啦的輕微爆鳴。
那些人,應該已經走了吧?
已經聽不見半點人的聲音了。
可就是這樣,他依然不敢確定。他害怕還有人在。
直到陶罐已經熱得受不了了,塔爾才試著從陶罐之中掙紮著鑽出來。
他看見的第一眼,就是已經倒地死去的母親。
血泊占據了半個房間;母親死的時候眼皮都沒有合上。
她的頭並沒有朝向陶罐那邊;她甚至都不敢往那個方向看。
她怕那帶著眷戀的目光會暴露塔爾的位置。
塔爾想哭,但眼淚似乎流不出來;
直到淚水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早就哭了。
他搖搖晃晃地走出門去,看見部落的不少房屋已經被點燃了。
法雷斯王國的士兵們已經走了;在他們走之前還放了一把火。
幾個月前,父親流著汗水喊著號子和其他部落壯漢一起建造的房屋,此刻正在逐漸化為灰燼。
房屋倒還是事;最重要的是人沒了。
偌大的部落,除了塔爾之外一個人都沒有了。
塔爾已經聽不到在陶罐裏時候的那麼多“豐富”的聲音了。
現在能夠傳入到他耳中的,隻是火焰燃燒的聲音,房屋倒塌的聲音,美好的生活破裂的聲音。
塔爾倚著還沒有燃燒起來的木質房屋牆壁,緩緩地癱坐在了地上。
他的指尖在無意識中觸碰到了另外一個人的手——
柔軟而細嫩,隻是冰冷;被塔爾碰到了也沒有半點兒的回應。
塔爾向著那邊看去,確確實實是一隻手;
但也隻有一隻手。
那手指纖細而修長,皮膚白皙柔嫩,手背上還塗抹著鮮豔的紅色方塊作為裝飾;
然而,從手腕的部位卻被人砍了下來。
森森白骨和赤紅色的血肉相映襯,刺痛了他的眼。
那是貝雅的手。
不遠處還有著同樣的一隻。
她的指甲間似乎還夾著紅色的肉絲。
塔爾能夠猜測到發生了什麼:
貝雅在被人侮辱的時候,手指拚命地亂抓,想要反抗——
然而她的手卻被殘暴的禽獸們剁了下來。
她還活著,一定;那麼好看的姑娘,禽獸們不可能一次就玩膩了。
然而塔爾卻希望她死了。
在以前,被人碰到指尖、臉龐都會羞紅的貝雅,怎麼能夠受得了那種淩辱?
塔爾努力地支撐自己站起身來,繼續在部落中一步一步地走著。
他想要看看那些瘋狂的家夥所造下的罪行;
然後把這份痛苦銘刻在心。
幾乎每個房間裏麵都有被殺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