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璟卿……諒衛王(趙昀追贈給史彌遠爵位)對你恩重如山,你竟然如此行不義之事!”
九月初,在父親史彌忠的靈床前,身著喪服吊孝的史嵩之,手裏正揉搓著臥底送來的密信,恨得是咬牙切齒。原來,和老謀深算的叔父史彌遠一樣,作為他的接班人,史嵩之同樣在趙昀身邊收買了宦官宮女作為臥底,刺探皇帝與朝臣的一舉一動,甚至,連蕭晴也被策反,成為了他在宮裏和海空軍中的眼線……因而,史璟卿彈劾叔父的那些過激言語,自然就隨之溜進史嵩之的耳朵裏。
忽然間,兩個身影進入了靈堂,隻見,其中一個人是小吏的裝束,而他身後,則跟著一個肥頭大額,手持明黃色詔書的宦官,看起來臉上寫滿了諂媚之色。
“大人,朝廷有旨……”小吏話音剛落,宦官就向他們使了個眼色,迫不及待地喊了聲:
“史嵩之接旨……”
“臣接旨……”史嵩之拍拍喪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宦官拆開聖旨,當即搖頭晃腦的念了起來,而跪在地上的史嵩之看起來也是一臉恭謹,不敢稍稍抬頭……然而,等宦官念出“奪情起複,官複原職”的字眼之後,他終於按耐不住內心的興奮,手舞足蹈地拜服道:
“臣領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史嵩之逃過因為丁憂而辭官回家的慣例,被官家被重新起用,霎時就在臨安府引起了軒然大波,次日,聲勢浩大的學潮便同時在太學、宗學、武學出現,那些反對史嵩之的學生們紛紛上書朝廷,將他打成了“欺世盜名”的奸臣和不孝子,要求朝廷懲辦於他,以正大宋祖宗之法和儒家倫理道德……而其中,則以太學生黃愷伯、金九萬、孫翼鳳等144人的聯名上書寫的最為文采飛揚,把史嵩之罵的也是狗血淋頭:
.臣等恭睹禦筆,起複右丞相史嵩之,令學士院擇日降製,臣等有以見陛下念時事之多艱,重大臣之去也。臣等竊謂君親等天地,忠孝無古今,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自古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未有不孝而可望其忠也。宰我問三年之喪於夫子,而曰『期可已矣』,其意欲以期年之近而易三年之喪。夫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予也有三年之愛於父母乎?』夫宰予期年之請,夫子猶以不仁斥之,未聞有聞父母垂亡之病而不之問,聞父母已亡之訃而不之奔,有人心天理者固如是乎?是不特無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且無一日之愛於其父母矣。
宰予得罪於聖門,而若人者,則又宰予之罪人也。此天地所不覆載,日月所不照臨,鬼神之所共殛,天下萬世公論之所共誅,其與禽獸相去不遠矣。且起複之說,聖經所無,而權宜變禮,衰世始有之。
我朝大臣若富弼,一身佩社稷安危,進退係天下重輕,所謂國家重臣,不可一日無者也。起複之詔凡五遣使,弼以金革變禮不可用於平世,卒不從命,天下至今稱焉。至若鄭居中、王黼輩頑忍無恥,固持祿位,甘心起複,絕滅天理,卒以釀成靖康之禍,往事可覆也。
彼嵩之何人哉?心術曲邪,蹤跡詭秘,曩者開督府,以和議隳將士心,以厚貲竊宰相位,羅天下之小人為之私黨,奪天下之利權歸之私室,蓄謀積累,險不可測。在朝廷一日,則貽一日之禍,在朝廷一歲,則貽一歲之憂。萬口一辭,惟恐其去之不亟也。
嵩之亡父以速嵩之之去,中外方以為快,而陛下起複之命已下矣!陛下姑曰『大臣之去,不可不留也』,嵩之不能聞訃即行,乃徘徊數日,牽引奸邪,布置要地,彌縫貴戚,賈鬻中璫,轉移上心,私求禦筆,必得起複之禮然後徐徐引去。大臣居天子之下,位百官之上,佐天子以孝治天下者也。孝不行於大臣,是率天下而為無父之國矣。鼎鐺尚有耳,嵩之豈不聞富公不受起複之事乎?而乃忍為鄭居中、王黼輩之所為耶!臣謹按古禮,親有疾飲藥,子先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