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白沙山東北。Ww WCOM
距王帳八十裏的雪嶺,名叫燭龍口。
由北海生,卷過無垠荒原的寒流,有一股會在此突然轉向,帶走一撮千年不化的霜雪。風過一千五百裏後,會撞在東麵的姑歌大山上,丟下大部分的寒冷。
風聲好似狼嚎,夾帶著早已被凍硬的雪粒抽在身上,讓頂著風雪前行的老人想到了戰場。
他裹得很嚴實,手上還纏著軟皮,懷裏抱著一塊很大的碎冰。從氈帳到冰湖,來回僅不過半裏,但這路行得實在是艱難。
身前的氈帳擋住了風,老人放心地從嘴裏吐出沉氣來。若是在半路,這口熱氣轉瞬便冷,反撲到鼻口上的感覺,和被人往臉上劈了一刀,也差不了多少。
來到帳子前,他側過身,費力地提腳一撥,將壓在簾子底下的石頭移開。然後快回身,縮進了氈帳裏。
冰被丟在一旁,老人立刻騰手抓住了被風帶飛的簾子,將它拽了過來,掀動放在帳裏的石頭,把它壓實。
回頭瞧了瞧,隔著火爐,在氈帳裏的內帳之外,掛著的簾子依舊封得很緊。老人這才放心地搬起冰塊,投進一旁的大盆裏,待冰自己慢慢融化。
而後,他再抬起了內簾底下的石頭,輕手放在一旁。老人將簾子掀開了縫兒,瞅了一瞅,便立即怔住。
帳裏,居然有光亮。
“是關布麼?”楚雲生虛弱的聲音傳了過來。
“楚先生,您今日醒得很早……”關布詫異道,隨後忙解了手上的皮子,脫了外袍,站到了銅爐旁。
“我開始睡不著了。”楚雲生淡笑道。
關布惶急道:“這是怎麼回事?”
完,老人立刻摸摸自己前身,感覺都已熱乎,再對著銅爐轉過身去。
“您應該還記得,我與您過的悄悄話。”楚雲生的溫和話語中帶有笑意,“等到我變得這樣時,就明這下,開始有戰爭了。”
“但楚先生沒有告訴過我,是怎麼知道的。”關布臉上刀刻般的皺紋更深了些,老人著,又將手往後背貼了貼,各處都感到了熱度後,撥開了簾子。
進了內帳,他走到了中間的大床旁邊,再道:“到現在,我這個老頭,已經什麼都不關心了。隻是對這件事,一直都很好奇。”
楚雲生無聲地笑,抬起一手,輕微地一握一鬆,在床旁案上燃燒著的幾根蠟燭,頂上的火苗一下就變高了近一倍,帳內也變得更為亮堂了。
“您不掛念六十七麼?”他未先回答關布的話,而是反問出了一個問題。
“他?哈哈……”關布笑了起來,揮手道:“有什麼好掛念的,我會的,和我有的,早就都留給了他。現在,六十七跟著巴爾思上了戰場,勝利或戰死,就都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楚雲生以手按在床邊,從厚厚地皮毛下慢慢坐起了身,“而我,也一直對您的一件事,有所好奇。”
“嗯?我這個一輩子沒出過草原的人,有哪裏能讓楚先生好奇?”老人在床沿上坐下來。
楚雲生含笑問道:“就是關於您的兒子,您為何,給他起了‘六十七’這個名字?”
關布一愣,然後哈哈大笑。
“隻是因為,他的母親在生他時,我的皮鞭下,有六十七隻羊啊!”
“原來是這樣。”楚雲生也微微笑起來。
“要不是霜王衝進王帳,殺了那個腦子裏塞滿了牛糞的大汗,我們現在都還是奴隸,奴隸是沒有姓氏的。當然也有好處,就是兒子女兒的名字可以隨便取!什麼通拉嘎,玉蓉,芙蓉,烏蘭,呼和倉,甘其,或是用草原外的人的語言,給他起名叫個什麼……‘鷹’,‘刀’,‘胖蛋’,都是可以的!”
楚雲生含笑點頭,以手按胸道:“您又讓我懂得了一些。”
“沒有沒有……”關布擺手,“楚先生是外鄉人,自然不知道這些。哈哈,是很久前了,我在雁蕩山南邊,帶著朝克圖他父親的半支騎兵,鏟掉了大商的一支萬人隊。後來大汗賞給了我四千隻羊,我便想著給我的下一個兒子,取名叫四千!隻是我剛回來,太陽花就病死了,就沒有下一個兒子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