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風習習中,李子衿在一處山溝邊上,從紫金道人胸膛抽下拂塵,金絲上沾滿血絲。
一陣沒來由殺人的恐怖籠罩全身,忽見這道士道袍破洞腰身處,明光閃閃,心中大奇,乃伸手往他衣袋裏一摸,竟是四顆龍眼大價值連城的“夜明珠”。
“哪!不必再偷招了!”
李子衿近月來聞知杭州有位武教頭“赤發翁”,隻認金錢不認人,隻要你有銀子孝敬,便有武功可學,來者不拒!
他是窮子,本打算再行前往偷藝,現在有這四顆明珠,大可不必了……
哥舒瀚——李子衿的化名,正回憶到他首途杭州時的情景,猛聽一聲:“老夫來遲,有勞久候!”
像困獅怒吼般的聲浪,如雷貫耳,把哥舒瀚驚醒過來。
他是在蔣山之麓出神起來了。
這時,月當中,夜色如洗,萬俱寂,在他五丈之外清清楚楚地站著三個人!
他抓著劍腰,自樹下陰影裏走到月光中來,這是二十歲的哥舒瀚,而非十六歲的李子衿了,朗聲道:“不敢!”
就在他麵前三丈有一四十五六歲的中年漢子,身軀稍嫌胖,麵孔團團如富家翁,身穿白色圓領長袍,正是“點蒼派”當今掌門人,“南一劍”謝世英。
身後兩人,一個是他的首徒“太罡劍”史強,另一人是他侄兒“太冥劍”謝仁傑,他們都已創名揚萬,乃是“點蒼派”年青一代的後起之秀!
哥舒瀚神色嚴肅地:“點蒼和元江,雖有百年宿怨,卻無新仇,區區鬥膽訂下此會,意在討教,會會高人而已,勝負請以點到為度,免失本意,尊駕高見如何?”
謝仁傑冷笑一聲,當然沒有新仇啦,元江早在百年前結怨時死光了,也不知道這沒有萬兒的光杆掌門人,有何門可掌?
哥舒瀚隻當沒有聽見,繼續道:“然則既曰競技,不可無賭,區區若輸手,下再無元江一派,武林亦無哥舒瀚其人,若一時僥幸,敢請閣下閉門十年!”
謝世英沉吟再三,低吼一聲:“敢不從命!”
他不認為自己有輸招敗陣的可能,樂得大方包容!
“太罡劍”怒形於色,本來若這子未拿出掌門的狗牌,憑江湖聲望,他還不屑與之過手,如今要師父親自出馬,他的輩分便高了一級去!
這子得了便宜還賣乖,口出不遜,“閉門”豈不等於思過,得退出江湖?
哥舒瀚暗自鬆了口氣,很滿意這情況完全照著自己的設計希望而行,如今是立於不敗之地了!
“南一劍”抬頭做態,意思是等得不耐煩了,卻不屑率先提意動手。
哥舒瀚自然懂得,他在倚老賣老,就捧劍拱手為禮道聲:“請了!”
史強捧出一支長約四尺的古劍,謝世英像是名家揮毫,微一抬手,龍吟一聲,劍已出鞘,映著月光,其色如玉!
此劍是“點蒼派”的掌門信物,連同“南一劍”的尊號,父子相傳!
史、謝兩名晚輩退下一旁,看見哥舒瀚也抽劍在手,劍身墨黑,沒有護手,極瘦極尖,四尺有奇,不是劍應稱它為錐!
劍鞘像一支長鐵鐧,全身中空,劍自握柄抽出,若不拔出來,還當是把尋常鐵鐧,卻不知有何來曆?
哥舒瀚緩緩轉身走到樹下,就在馬鞍旁,將劍鞘掛在樹幹上。他輕彈劍身忖:“為了保險起見,隻好抽劍出鞘,希望不必用它,萬一非用不可,今夜得死三個人,在還沒複仇之前,絕技是不能傳揚出去的!”
月亮正到頭頂,又圓又亮,正嵌在場子上方,空地周圍環樹,幾無樹影!
兩人遙對拱手了“請”字,開始繞圈疾走!
起先極慢,逐漸加快,圈子也越來越,人是越來越接近!
謝世英腳不沾地,像是地上塗著的是油而不是月光,行進自如!
哥舒瀚勉強走著從杭州“赤發翁”處新學會的“維摩步”,搖搖擺擺起來,還一度反勢而轉,害得謝世英也急忙刹足,跟著逆轉。
“南一劍”當時怒極,但因圈子仍然甚大,夠不上出劍的時機,依規矩不能動手,真個是隨人團團轉了!
忽然謝世英吐氣沉身,“哈”了一聲,終於“耐”得他先行不耐煩而出劍了!
哥舒瀚覺得眼前一亮,萬千劍影撲身而來,不知何者是真,何者是幻,忙將劍胡亂伸出,全身微作蹲勢,蓄勢而備,像是“將軍出令”,以不變應萬變!
“南一劍”刹那收劍而立,麵露微笑。
這一招在“點蒼派”的劍法中叫“千蜂出巢”,並非了不起的絕藝,隻是以內力震動劍身,令劍身大幅度地顫抖,形成一種千劍萬刃的感覺!
隻要對手淵亭嶽峙,臨危不亂,也以內力貫注劍身,則千蜂自然歸巢,是攻不進去的,但若是碰上俗手,內力不足,則隻要再來一式俗而又俗的“順水推舟”,就得一命了賬,劍已入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