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1 / 3)

兩人來到一片如茵的草地上,四處長著藍色的花。

易衣青自在各處摘花,用細草縛成花束。

哥舒瀚遠遠而舒展的躺在草地上,魂飛神奪地偷盯著這美麗的少女。忽然一陣灰心失望襲上心田,他覺得這事不會有什麼結果的。

一回到金陵,易姑娘就藏在深閨,侯門深似海,此生恐難再相見。

過不久之後,就有些王孫公子,也許世兄、姑表,登門求聘,她的父母官大人會替她遴選一個倜儻風流的文雅子弟。

而自己一個身世不可告人,非宦非貴,非富非戚,沒有功名,沒有家業的江湖流浪漢,每日在殺戮刀劍上討生活的子,能做些什麼呢。

這事若是翻過來,自己是她的父母,又怎能將這如花似玉的乖女兒的一生幸福托交給這麼一個人似飄萍落葉的子,時時刻刻朝不保夕,終日在血海中打滾,爭命……

哥舒瀚仰一歎閉目假寐,沮喪、煩惱,一層層的潮浪在思海中洶湧……

易衣青花束滿手,忽然覺得這人怎的默不出聲,遠遠一看,原來是睡著,不知怎的激起童心,想用花草去拂弄他的臉。

蓮步輕移三尺,心情飛起一陣快意,忽然停步臉紅,低聲自責:“衣青,你怎麼……”

哥舒瀚並未入眠,隻是覺得很傷心,不得麵麵俱到,皆大歡喜。抬頭張目一看,易姑娘俏生生地立在丈遠之處,手捧花束,欲步未前,遂口問道:“送我的?”

易衣青先是一愕,然後點了頭,輕步走近過來,蹲下身子,默默遞花給他,忽然問道:“你知道為什麼那密林斧斤不入?”

哥舒瀚玩賞著花束,將鼻嗅著花香,將口吻著花瓣,心目中便似親熱著這送花的人兒。

情有所鍾,愛有所幻。聽了那話兒,不經意的微微搖頭。

易衣青神秘而稚氣地道:“那森林有老虎出沒,幸好我們沒有遇到。”

“昨日老虎不敢出來,因為怕我們吃了它……”

易衣青垂首展顏一笑,忽又抬頭問道:“你猜,這是什麼地方。”

哥舒瀚愣了一下還是搖搖頭,不明白她今怎的如此高興,喁喁細語。

“情人穀。”易衣青告訴他。

“情人穀?也許那是四五十年前的名字,現在嘛,應該改為‘公婆穀’。”

易衣青似責備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因為他不該拿老公公、老婆婆的名字俏皮。接著嚴重其事地,像真的在責備了他道:“老公公叫你哥舒瀚。”

這意思是,那夜在河伯廟裏你告訴我叫“李子衿”……

哥舒瀚劍眉微皺奇怪她問這個幹什麼?過了半晌答道:“哥舒瀚是走江湖的化名,李子衿是本名,我很少用它。”

他忽地想到前夜在江邊古廟,也不知是何緣故,他竟提起真實姓名,告訴了她,這還是化名三年來第一次?

易衣青剪水雙瞳張得又黑又大,奇怪而深刻的看看他。

她頗為滿意這答覆,那是他讓她分享了這秘密,而這姓名對他當然有特種意義。

隻是不知他為什麼一個人要用兩個互不相關的名字。

哥舒瀚覺得不必向她提起明改名原因,那血海深仇,是不宜讓她分擔……

哥舒瀚改變話題顧左右而言他地道:“我們等會。或明就出穀,買舟東歸。”

他竟殘忍的想到,不如早點送她回去。

易衣青微感失望,他竟不肯明因由,也不趁機請問芳名。她低頭“嗯”了一聲,算是答應。

一塊浮雲遮住秋日的太陽,在草地上投下陰影。

哥舒瀚落寞地坐起,手指輕揉花莖,輕撫綠葉,花束像車輪似的轉起來。

他微微歎息,還是提不起好興致,覺是很灰心。

未來的離愁,啃噬著他的豪心。

易衣青覺得不懂這個人,他萬裏奔波,不辭辛勞,不避死亡,獨戰歹徒,將自己由魔掌虎口中搶救出來,是想證明什麼呀。

這個人既粗野又溫文,甚是體貼,更豪勇過人,怎的忽然之間陰霾沉鬱了起來。

相處一,他談話一直是親人的口氣。這時卻像是遠遠的坐在雲端,距離很遠。

她想了一回,覺得自己不該想這些事情,卻有時卻縈回心頭。

樹葉叢中有人影閃動,“弱水婆”出現了,笑中帶謔地道:“你們兩口,還要不要食人間煙火?”

易衣青羞紅了臉,未加否認。

哥舒瀚覺得老婆婆俏皮話來得甚不是時候,隻淡淡一笑笑道:“我正餓得要命,不過不要告知‘青山公’,他會逼我辟穀。”

“弱水婆”瞪他一眼,拉起易衣青回頭就跑,腳下飄飄似不沾地。

哥舒瀚故意“哈哈”大笑……

笑罷看看手中的花束,微微搖頭將花彈開,但走了幾步,還是跑去揀回來。

午餐桌上,菜食甚豐,哥舒瀚仍是談笑風生窮敲邊鼓。看得出來,他們兩老已不再那麼生澀。

眾人食畢,哥舒瀚馬上要到穀南去。

“青山公”道:“忙什麼,你又餓了不成。”

大家想起早上的事,都笑了。

哥舒瀚有點黯然失落感的囁嚅著,硬著頭皮道:“我們。我們包袱在那邊,等會就要動身出穀。”

“青山公”、“弱水婆”同時脫口叫出:“胡。”

猛一發現竟是不約而同,就噤聲不。神色各自黯淡下來,最好是這一對少兒女,永遠同他們住在一起,但,這又是不可能的事。

但,也不能快得……如此急迫呀!

“青山公”又猛的叫道:“你‘排山掌’還沒學呢。”

“弱水婆”嘰嘰咕咕跟易衣青咬了一會耳朵,易姑娘臉有喜色。

哥舒瀚提出個不是理由的理由來支持自己要走地道理:“實不瞞兩位,我們沒有退兵之……”

“弱水婆”叱道:“胡,我們三人還不夠保護衣青麼?”

“青山公”眼睛一亮,所謂三人,不就有一個是他嗎?

哥舒瀚看易姑娘意頗戀戀,牽著衣角縮在一旁,不敢表示她自己的意願。

她口雖不言,那心意足夠讓哥舒瀚了解斟酌了會,想到此地事情實在未了。

他為什麼要逃呢?因為自己的武功並不一定能輕易擺平的緣故。能多學些總是有益無害,想當年,千方百計地去“偷藝”,而今人家誠意相贈,自己卻拿蹺起來了。

最後也就答應再盤桓一。

“弱水婆”帶著易衣青回穀南去了。

哥舒瀚懶洋洋歪在榻上,望著窗外婆娑樹影出神,仍是那件不合身的莊稼漢裝束。

“青山公”在壁角東翻西找,找出條舊褡褳,又從草堆裏扒出一堆碎銀,道:“夥子,我要跑三十裏路趕廟會去,你來不來?”

哥舒瀚驚醒過來,看清“青山公”換上藍青綢襖,道:“我兩夜沒合眼,要養養精神,今夜好領教你的‘排山掌’。”

“青山公”睥睨作態,腳下不丁不八,單掌護胸,擺出門戶來道:“好得很。”

收起架式,背起褡褳,大踏步出門去了。

他那老不尊的模樣,似乎是年輕了五十歲,俗:“人逢‘喜’事精神爽。”把哥舒瀚逗得“哈哈”大笑。

嘴角笑意漸漸淡去之後,猛然打個滾,坐直身來,閉目打座,須臾,已氣順脈理,靈台清淨,一塵不染,諸念俱滅。過了頓飯光景,哥舒瀚才橫臥榻上,納罕不已。

“以我的內功造詣而言,頭頂該冒點煙氣,點綴點綴這成績才對啊,難道這跟太陽穴不鼓起有點關聯麼?”

伊人相送的花束,就在床邊,他隨手拿起,拈花微笑,自言自語地道:“一朵難以忘懷的花。”

心裏卻難過得像個一籌莫展的“田舍郎”(鄉下沒見過世麵的)。

“刀光劍影之中,紅顏知己可遇而不可求,我不算無緣。然而則挾恩市惠,以圖報乎?

我自問沒這般下流。但是想到她回京之後,雲泥殊路,我隻能望門興歎。比之她那世兄姑表,何啻霄壤,我所少的是什麼呢?門第、身份?”

哥舒瀚想到自己終究隻是“末路蕭郎”,很是灰心。仰首凝視窗外白雲蒼狗。

放手讓花束輕飄落地,“唉。”,一下子就太喜歡,一下子就了斷。各自東西,心裏好難過。

窗外白雲悠悠,日影漸移,生命在消逝著。怎甘心喝下這杯“苦酒”。

“彈指間。黃粱夢醒,白雲蒼狗,生命會剩下什麼?不是一點美好的記憶嗎?我應該多麼珍惜寶貴這朵花呀………”

於是他俯身想揀起地上的花束。

在花束旁邊,是劍,“魚與熊得能兼乎?”

哥舒瀚搖頭歎息著沒有這個自信心,指頭抓起“墨劍”,輕輕撫摸那冰冷的劍鞘。

“這原是英雄的歲月,我漂泊十載,心若不係之舟,無端地被這一縷情絲,把蘭舟輕擊,又如何能遨遊四海,以雪血海深仇?”

一念及此,哥舒瀚腳尖輕點榻角,斜身飛起,穿出窗,在空中拔劍出鞘,如大鵬展翼,“刷。刷。”揮舞,疾迅無比,然後輕飄落地。

毒蛇螯手,壯士斷腕,他引氣長嘯,豪氣陡聚,自以為慧劍已斬斷情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