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他們熱戀期過了,開始進入相看兩生厭的時期了?
錦書拿勺子的手一頓,輕輕放了下去。勺子砸在碗裏發出咣當一聲輕響。
她拿帕子擦了擦嘴,平和又輕柔道:“春絹,把粥撤了吧。”說著便起身,利落又輕快的走到屏風後的臥房去了。
春絹心裏知道,六公主這是生氣了。她偷偷瞄了一眼沈之璋,動作麻利的端走桌子上的粥,很快退了出去。
屋內仍舊是一片寂靜,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沈之璋大腦放空了好一陣子,才意識到剛才自己做了什麼。他頗有些懊惱地拽了拽衣領,一時鬱悶後悔,又忍不住猛烈地咳嗽起來。
當然他沒有收到任何回應。
整個屋子靜悄悄的,就在沈之璋內心越來越發慌忍不住想過去看時,瞧見錦書穿著披風擁著小手爐出來了。他才想開口為剛才的行為解釋道歉,不想她已經頭也不回的走出房門了,連一個眼神也沒給他。
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沈之璋心裏十分清楚,錦書平日裏是脾氣好性格隨和,可有些事情在她心裏是有明顯的是非對錯之分。她是經常糊塗心軟,可也很理智無情。
一想到這些,沈之璋連忙甩開棉被跳下小榻來,拖拉著鞋就追出去。可他一出門,一陣寒風呼嘯衝來撲麵而下,刺骨的寒意讓他又忍不住咳嗽起來,直震的胸口發疼,再邁不出一步去。
沈之璋站在門口,扶著門框慢慢坐了下來,緩解身上的疼痛。咳嗽的淚眼婆娑之中,很多他不想回憶起的話語又湧入腦海。
“哎,我說沈之璋是個廢物吧?他也就是有點小聰明,沒有什麼基礎,你看這次考試,他不就墊底了麼?”
“就是,單讀一年書的富家公子哥,還想金榜題名?借他兩個腦子不知道夠不夠啊?”
“怕是還要借他副身子才好,沒瞧他天一冷就咳咳咳的,病歪歪像個病西施一樣。”
“哈哈哈。就是就是,不過人家背後有六公主啊,將來打個招呼,不是想考幾名考幾名?何必在這裏給我們擺個用功學習的樣子呢?”
“不過要說起來,咱們大梁這幾位公主,數六公主嫁的不好。別的都什麼大官高位,就單他一個,真是什麼也沒有!”
“聽說那位公主也是個癡傻的人,眼不是一般的瞎,真是什麼鍋配什麼蓋!我要是六公主,怕是以後姐妹們宴請,都沒臉再去了。”
……
這些話都是出自他的同窗們口中,表麵上和他和和氣氣禮數周全打招呼討論學問的年輕人,卻在背地裏毫不留情的嘲諷他。
難道他周圍所有的人都是這樣看他的嗎?紈絝公子,病西施,吃軟飯……隻有他一個人傻乎乎樂觀的相信,自己是能改變自己的人生嗎?
沈之璋靠著門框,任憑寒風灌門而入也不覺得冷了。
本來他以為他能正常又普通的去學堂讀書,能靠著自己的小聰明考個不錯的功名,能像錦書說的一般,坦坦蕩蕩的努力換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可最終似乎還是不行。
他太天真也太自負了,憑什麼認為自己靠著小聰明能金榜題名?若是三個月後的春闈他落榜了,等待他的,將會是什麼呢?等待錦書的,又會是什麼呢?他那荒廢了的十多年,他這虛弱的身體,欠下的東西一樣也逃不掉躲不開,他有什麼資本寄希望於美好的未來?
錦書啊錦書啊,你總是很樂觀很從容的鼓勵我,讓我產生錯覺認為自己無所不行。可我明明就是一個跳梁小醜,可憐自己還覺得神氣十足,想來真是可笑。
沈之璋閉上眼睛,用力忍下眼眶的濕意,他將頭靠在門框上,輕輕的笑了起來。
真是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