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胎養的不好,從懷孕到生孩子旁邊沒有一個親人,再加上長期情緒低迷,又長途跋涉,導致錦書整個人看起來和原先判若兩人。從前溫婉恬靜的豐腴感幾乎全無,取而代之的是焦慮和虛弱的瘦削感,高承顏乍一眼看見她,都吃了一驚:“不過兩月未見,你怎麼瘦成……這個樣子了?”
錦書幽幽地望他一眼,帶著幾分譏諷的意味道:“這不是托了你的福嗎?”
“你何必這樣?”高承顏自知理虧,並沒有往心裏去,隻道:“這幾日好好補一補身子,月子裏別落下病來。”
“落下病來不好做一個合格的棋子嗎?”錦書回嘴說道。可一語罷她自己也覺得話裏戾氣太重。像往日她甚少有這樣尖酸刻薄的時候,當下內心一陣酸楚,便扭頭看向別處繼續問道:“如今你心願達成,我還不能回家嗎?”
“等沈之璋回來,讓他接你回去。”
“是你怕他找你算賬,所以準備拿我和孩子當擋箭牌吧?”錦書心知肚明,但還是故意開口問道。
高承顏抬眸看向她,苦笑一下道:“你既然都知道,又何必再問?”
“我心裏不痛快,你也別過得太舒坦。”錦書不再看他,從奶媽手裏抱過孩子,轉身就要往外走。卻聽高承顏在身後無奈輕笑一聲道:“也不知你是小孩子心性故意氣我,還是真恨透了我。可你既然大道理都想的通,又何必在嘴上不饒人。如今我好歹也算是……”是一國之君。
“算什麼?帝王嗎?”錦書小心翼翼地抱著孩子回身看向他:“道理歸道理,情感歸情感。你是成功了,可像我們這樣的墊腳石沒有義務非要為你高興吧?”
“哼……”高承顏低低一笑道:“罷了。說不過你,你去吧,我命人給你收拾好了屋子,小環也在。有熟悉的人,或許你能好好休息了。”
“小環?”錦書搖了搖頭道:“你不說,我都快忘了她了。不過我不想見她,她既然是你的人,還是留在你身邊吧。”
“你怨她?”
“那倒不至於。我與小環相處甚久,知道她的品行。”錦書平和一笑道:“她不過也是個無辜可憐的棋子罷了。隻是經此一事,我難免會心生芥蒂,她也會愧疚難堪,我們何必互相折磨,倒不如從此不見麵,各自過好,也免得尷尬。”
高承顏點了點頭,他暗自思忖片刻也明白了她的話外音:“都依你。”說罷停頓片刻又叮囑幾句:“這幾日你在宮裏好好住著,你母妃朕已經安置在你的明園了,沈家老夫人、大夫人和小姑娘也都安排妥當。等過幾日沈之璋回來,朕欠沈家的都會一一補上。”
聽得他言語間自稱的變化,錦書知道,從前那個裝傻蟄伏多年的傻堂哥不見了,和她在一個書房裏讀書寫字,耐心向她解釋動機、傾吐心事、舉止儒雅的高承顏也已經成為過去。取而代之的是年輕的皇帝,是已經登上九五至尊之位,不容任何人輕視反對的新帝。
錦書漸漸收斂了情緒,抱著孩子衝他微微屈膝行禮道:“多謝皇上……臣妹告退。”
彼此都是聰明人,各自表明立場之後,就不需要再留有什麼幻想了。高承顏擺了擺手,示意錦書可以走了。可目送她離開的背影時,他終是忍不住歎息一聲。
正如當初他寫在紙上的那句話,“人世如夢悲春短,但求知己得心安”,於他而言,堂妹錦書就是從未真正交心但又互相理解的知己。
正如她那年耐心的告訴他不要參與五公主的事情,又好似她背地裏叮囑沈之璋幫他照顧他,可最打動他的,莫過於她與吳湘交心時談論他的話。別人都笑他癡傻,可唯有她看到了癡傻下的簡單和快樂。
終究還是各自珍重,做個陌路人,也許會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