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淩雲天隻覺得像是發了一場黃粱大夢。
他似乎變成了一個慷慨悲歌的俠客,圖窮匕見,卻在見事不可為之後飄然而退,潛伏於宮闈之中,終於尋得良機,刺殺暴君。
又似乎變成了一個金戈鐵馬的將軍,身先士卒,踏破敵陣,七進七出,每戰必勝,卻在目睹朝堂變遷後毅然歸隱田園。
即便踏遍千山萬水、須發皆白終不悔的誌士,縱意山水之間仍不忘尋求生命本源的智者,每一段經曆都生如夏花,雖短而絢爛。
諸般幻象漸漸淡去,演化為一片深邃的混沌,淩雲天隻覺得自己像是一朵浮雲,在這混沌中沉浮。
當他終於清醒過來之時,身在混沌,麵前卻忽然現出一尊充斥於視野之中的巨大雕像,質地似金非金、似石非石,在青灰二間不停流轉。
“唉!”
一聲長歎清楚的傳入耳畔,淩雲天悚然一驚,想要喝問,卻駭然發現自己已經化作一團雲絮狀的白光,發不出任何聲音。
“唉!”
又一聲長歎,他這才聽清,竟是出自那雕像體內,卻又沒有其他動靜。
心中才升起一個要靠近的念頭,淩雲天便覺離雕像近了一些,試驗一番,終於找到了移動的竅門。
他費了一番功夫,繞著雕像飛了一圈,隻見這雕像線條粗糙,隻能勉強看出是個人形,身上傷痕累累,背後刻著四個大字。
“罪孽深重。”
讓淩雲天呆若木雞的是,這四個大字並非他穿越之後的世界通用的蝌蚪文,而是在穿越之前朝夕相見、耳濡目染的方塊字,它們有一個那麼熟悉卻又那麼陌生的名字,漢字。
一時間,思緒如潮。
十年前,他在不知所以然的迷茫中穿越了,成了一個小山村裏的孤兒,告別了熟悉的花花世界,來到了一個修士滿天飛、妖獸遍地跑、凡人卑賤不如狗的修真世界。
後來,山村巨變,他被帶到玄上教成為了一名外門弟子。初上山時,他對於何為修煉一竅不通,與那些或者家世顯赫、或者一心向道的同門格格不入,就像是個雞立鶴群的另類,備受鄙夷。
若非有一位親如兄長的逸飛師兄照拂,他幾乎要堅持不住。
後來經過一年的勤學苦練,終於修成一虎之力,成功晉入淬體期,並在短短時間內培養出了一口元息,練氣期近在咫尺。
那時的他,風光無二,甚至驚動了玄上教中傑字輩的長老,被譽為天資卓著。那時的他,意氣風發,隻想著有朝一日能築基成功,長生不老任逍遙,九天之上自翱翔。
可惜,好景不長。
三個月後,他發現自己雖然將筋骨練得越來越結實,氣力大增之外,卻始終無法以內息溝通天地靈氣,停在練氣期的門口無所寸進。
逸飛束手無策,一位金丹期長老也曾出手,卻做出了此子體質不適合修真的論斷。
一夜間,淩雲天的命運驟然傾覆,曾經的天才淪為廢物,一個個巴結逢迎的小人露出真麵目。他為這人情冷暖而憤怒,也為這世態炎涼而心寒,卻改變不了泯然眾人矣的趨勢,無奈之下,漸漸麻木。
正出神之時,忽然驚醒,耳邊傳來一句話:“何為仙?何為天?天之上,又有何物?”
語聲滄桑,卻隱然含有一股豪情壯誌,如黃鍾大呂、振聾發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