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仁恭性子剛嚴倨傲,從來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
或者換句話,但凡上位世家出身,習慣了一出娘胎就一直處在人生上風。從來是行事果斷,百無禁忌。後世所謂此時世家出身人物行事有爽朗有俠氣,多半是有這個原因在。
如楊玄感,雖然父親楊素因罪死,但家族一直被大業子優待,但稍覺不平,就掀起反亂,多少世家子弟腦子一熱就興奮相從。蒲山郡公李密,追隨楊玄感變亂被擒,一直也被優待,隻因為押送軍士稍有不恭之意,這位蒲山郡公掉頭便跑,幹脆投奔瓦崗軍,幹脆當起了山大王,在關東之地繼續與大業子幹到底。
今耐著性子,主動上門,屈就劉文靜這種人物,王仁恭已經是放下太多身段了。
要知道劉文靜家世,不過也是八柱國家臣一般,出身太原王家的王仁恭,可是連八柱國都覺得是根基淺薄的暴發戶!
當來到堂前坐下,王仁恭再沒有心思和劉文靜多寒暄,雖然語氣仍然是客氣,卻直截了當的出了此次前來的目的。
“唐國公奉子命鎮守北疆,北地諸郡安危,當有唐國公一份責任。今劉武周勾連突厥,大肆招攬郡中凶黠之徒,有大舉南侵,吞並全郡,更南下河東,禍亂北地之意。某雖居郡守之位,但德薄力弱,難堪重任,但請唐國公遣軍一支,入馬邑郡中,以扼劉武周此賊凶焰。”
王仁恭肅容將這番話完,居然還向劉文靜拱了拱手,以示請托之意。
一直侍立在父親身邊的王仲通,有些屈辱的閉了閉眼睛。最後還是撐住了,隻是垂下頭來,不想看劉文靜那副得意的模樣。
劉文靜臉上卻沒露出什麼喜色,沉吟少頃道:“唐國公坐鎮河東,負北疆之任,但擁兵不過三鷹揚府,竭盡家財為國瞻軍,也隻有二萬虎賁之士。關東有事,則要往援關東。雁門殘破,隨時還要關切雁門局麵,下板蕩,支撐不易,馬邑之事,隻怕唐國公有心無力啊……”
在一瞬間,劉文靜就明白了王仁恭的心思。這也是在他的預料之中。
形勢比人強,雖然安定下來馬邑鷹揚府動蕩的軍心,但這一場大敗,也徹底動搖了王仁恭的信心。他必須引入唐國公的勢力,來保住馬邑半郡的局麵,然後再尋其他辦法打敗劉武周——畢竟劉武周勢力,還有其根本的弱點。
在擊敗了劉武周之後,到時候再怎樣和唐國公翻臉,那就是到時候再的事情了。現在先生存下來要緊!
而王仁恭這個必然的選擇,也是劉文靜喜聞樂見的事情。
劉武周麾下人馬,戰鬥力實在超乎想象,又對唐國公方麵不表善意。新招募了一位樂郎君,這個雲中城下一見的少年,實在是個生將才,銳氣之盛,數十年來罕見,任何主君得之,都會如獲至寶一般!偏生卻為這個出身寒微之輩效力去了!
若王仁恭行事仍然在預料之中,也在世家默認的規則中爭逐。則劉武周占據馬邑郡的話,則給唐國公大業,會平添太多變數。
既然王仁恭一時弱勢,則唐國公就必須插手,維持住馬邑郡的均勢!
當初劉文靜最先出使雲中,就是以為劉武周是弱勢一方,想代表唐國公插手其間,拖住那時在馬邑郡不可一世的王仁恭。現在王仁恭的虎皮被戳破,行事方略掉過來也是一樣的。
雖然已有答應之意,但劉文靜話語之中,仍然在推托遲疑,無非是為唐國公爭取更大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