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記起來，小林說過，在海山關以北群山的背後，有一片沙漠，不是普通的沙漠，而是某種礦沙，很有價值。
據說在和平年代，有日本人要大量購買，被政府回絕了。
一陣寒風順著溪流吹來，明日猛打哆嗦，身上濕漉漉的，非常難受。
他索性連撕帶扯，將破爛的滑翔衣連同裏麵的衣服全部脫光，變成了一個原始人。
手腕上的手表還在，卻已停了，他又翻出核輻射測量計，也碰壞了。
明日扔掉了所有的累贅，赤條條地站立在沙灘上，用力搓著身體，讓自己不至於凍僵。
根據以往的經驗，此刻空氣中的輻射值依舊不小，在這樣的環境中呆得越久，身體所受到的傷害越大，但他已顧不上考慮這個問題了。
因為還有個最大的威脅，小東北一直在追著他，以“他”驚人的速度，說不定很快就到了。
往哪逃呢？他活動著腿腳，走路的力氣還有，轉頭四顧，有了主意。
明日沿著溪流的邊緣向沙漠中間走去，留下的腳印很快被水流衝刷掉，夠小東北找一氣了。
他逐漸甩開胳膊、加快腳步，一方麵是為了防止小東北追上來，一方麵也是為了抵抗寒冷。
他小心地遊走在體能的邊緣，盡可能地保持速度，又不讓自己暈倒。
對明日而言，已不僅是走路，更是跟自己身體的對抗。
溪流逐漸變成了涓流，最後消失了，眼前全是黃乎乎的沙子和點點的灰雪，四周看不到邊，他迷失了，隻能認準一個方向，一往無前，希望能橫穿過沙漠。
明日越走越痛苦，隻覺每走一步，腳下就像踩著刀子一樣。
這種痛苦，是一種消耗生命力的痛苦。
明日進入了最難捱的一個階段，仿佛一條落在岸上的魚兒，每多呆一秒，就離死亡近一步。
他很想躺下來，就像魚兒渴望回到水中一樣，但他知道，一旦躺下來，他就不會想爬起來。
我要活下去！為了兒子活下去！
他牢牢抓住自己最大的精神支柱，在心裏不斷重複著這個信念，用堅忍的毅力和意誌鞭策著自己的身體。
此時，他隻覺胸口憋悶，眼冒金星，似乎隨時會暈倒！
不！我不能暈倒！我不能放棄！他拚命堅持著，忍受著生理上的巨大痛苦，眼中隻有前方的沙漠。
他的眼睛有點花了，那些沙子和灰雪晃動起來，幻化成一張張熟悉的麵孔：有兒子、秦冰、老兵、敏敏、景純、雪莉，胖子、小武、小林……還有李駒、林教官、老班長、顧岩山……
怎麼？連死去的人也出現了，難道自己要去見他們了嗎？
明日忽然停住腳步，大吼一聲，一口咬在自己的胳膊上，生生地咬下一塊肉來，疼得他渾身一抖，幻覺消失了。
接下來，他如同一個瘋子，嘴巴大嚼，將自己的肉吃了下去，猶不過癮，又將傷口的血也吸幹。
吃喝完畢，他感覺力氣恢複了不少。
這個方法不錯，吃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還能恢複體力。
明日猙獰地望向天空，發出不屈命運的怒吼：“我，明日！活在這個看不到明天的世界，我不是個好人，但我發誓！一定要比任何壞人活得更久……”
他一腳踏出，跑了起來，他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實現自己的誓言，活下去，活得比任何壞人都長！
明日心無旁騖，逐漸加速，體內被水龍頭關住的那股力量逐漸發散出來，向四肢百骸發散……
他渾然不覺，變成了狂奔，四肢高速地擺動，像一架完美的機器，身體的每一個部件都進入了最佳狀態。
他的眼睛眯細，鼻翼變癟，緩慢而持續地吸入沙漠中清寒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