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紫毫筆尖墜下一滴米粒大小的墨珠,正落在檀銀衣襟右側。
今日檀銀身著素色衣衫,上頭拓印的名家墨竹甚是精細,顯得檀銀有種出挑的雅士風度。那墨印雖說是同色,但混入畫中仍是紮眼。
關鍵是,他怎麼可能避開?
此時顧緋桐手中的紫毫筆距離檀銀的咽喉隻有兩指間距,可無論如何,檀銀終究是避開了她的突襲。
“怎麼會……”洛茯寧絕不可能騙她,顧緋桐記得很清楚她稟報說檀銀不會武功。就算檀銀藏得再深,他的行為舉止也會出賣他習武之人的身份。顧緋桐雖算不上武林中人,但這點小事不難辨認,檀銀分明隻是個普通人?
“你指法偏弱,手腕不穩,”檀銀將顧緋桐僵在半空中的手輕輕壓下,對她錯愕的表情視若無睹,“致命點在於,你的眼睛。”
顧緋桐在宮中隻能學到正派功夫,騎馬射箭一類,走不得旁門左道。不過她向來對秘士的暗門功夫很感興趣,從小就纏在洛茯寧身邊,多多少少也學了些。她學藝再不精,也不至於讓檀銀這半個病人避開吧?
“眼睛?”顧緋桐將紫霜毫筆擱下,甩了甩自己的手腕,“這和眼睛有什麼關係。”
“你的眼睛一早告訴我,你要出手。”檀銀語氣極為輕巧,可每一個字都重重打在顧緋桐心裏。
“你會武功?”顧緋桐明知故問。
“陛下已經派人查過,不是麼。”檀銀望向顧緋桐的雙眼,話中不帶一絲疑問。
顧緋桐假意垂首輕咳,不動聲色地避開檀銀的目光,道:“查是查過,不過孤瞧著你倒不像。”
“我隻想告知陛下,我尚有餘力自保,不必憂心。”
“我隻問你,你去過東帝麼?”顧緋桐想起那日對墨臨淵說的話,心裏有些煩悶。
檀銀頓了頓,答:“不曾。”
“那你為何執意要跟去?且不說眼下東帝狀況如洪水猛獸,我這一路上風塵仆仆,舟車勞頓,你也是受不住的。”顧緋桐這時才發現檀銀的交領上沾染了幾縷墨絲,令人不快。
“陛下身體抱恙,我不放心。”檀銀眼神清朗,不沾染一絲塵埃,卻讓顧緋桐想起昨夜之沉夢。
顧緋桐下意識捂住左胸口,夢裏被刺中的那處。她仿佛又嗅到了那股腥香的血味,憶起喉頭的苦甜,突然胃裏一陣翻騰,連忙掏出帕子掩住嘴唇。有時缺乏痛楚,並不完全是一大幸事,更使人感受到天命的消逝,自身的無力感。
最終顧緋桐沒吐出什麼穢物,胡亂擦拭幾下嘴角,就把帕子丟到一旁,耐性缺了許多,道:“沒什麼不放心的,一路上自有人照應孤,你就安心在宮裏調養身子吧。”
檀銀瞧出了顧緋桐的異樣,走上前去用手撫住她的額頭,冷聲道:“看來你昨日睡得很不好。”
顧緋桐剛開始被檀銀的氣息籠罩時,感覺周身有什麼東西被抽離開,精神變得有些恍惚。上午她有些嗜睡的影子,卻被她勉強壓了下去,此刻漸漸放鬆下來。可當檀銀觸碰到她前額之時,他手指上的戒指帶著他慣有的貼身涼意,一下把她從環境中驚了起來。
顧緋桐下意識地往後躲了一步,答道:“你猜錯了,孤睡得極好。”
“也許是。”檀銀不與她爭辯,但顧緋桐能從他沒怎麼變幻的表情中察覺出,他完全沒信她的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