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帝,沂鶴宮,詠綏湖旁。
春風徐拂,揉碎陽日淺金灑在皺麵綠潭之上,楊柳婀娜,輕曳於朱紅宮牆下。這樣閑適的好景致,是為當下名士所喜,求之不得將之入詩為畫,追逐清朗之風。
而穆方鴻對這日複一日的光景無甚興致,正懶洋洋躺在涼亭裏的軟塌上,枕著女人柔軟的雙膝,任憑幾位衣著鮮亮的美人為他捏腰捶腿。
隨著舊白朝教條崩壞,禮製重改,民風也日漸開化。凡是在新白朝赫赫有名的人物,被安置幾個別名不算稀奇事:東帝段熙嬈被稱為“豔鶴”、“蠍”組織的二當家元霜被尊為“玉麵佛”、紫華潭空豐被譽為“千麵怪醫”。
穆方鴻貴為北帝聖宣太子,白朝正統的嫡長子,自然是要得些稱呼的。但從那一眾阿諛奉承的名號中,最廣為人知的還要數民間嘲諷他的“晦暗燭龍”。
“太子殿下,元霜小姐求見。”
聽了侍從稟報後,穆方鴻不緊不慢地咬下侍女素手中剝好的葡萄,唇角不小心蹭到了如柔荑般的纖指,這才緩緩道:“準。”
“殿下該起身了,叫元霜姑娘瞧見了不好。”那侍女察覺到了指尖溫熱的觸感,嬌笑一聲,道。
“怕她做什麼。”穆方鴻倚在溫香軟玉裏,等了一陣,打了個哈欠,“霜兒人呢。”
“我看你忙得很,隻有在一旁候著。”如霜刃一般的女聲憑空響起,穆方鴻尋聲望去,隻見元霜坐在詠綏湖旁的回廊上,單膝曲著,左手搭在膝蓋上,托著下巴望著他與幾個侍女,似乎在看一折什麼好戲。
剛剛分明沒人從大門走進,也不知她從何處來的。
穆方鴻這才站起身子來,走到元霜身邊坐下,說:“生氣了?”
“太子殿下說笑了,元霜不過一介草民,豈敢生真龍天子之氣,也不怕折了陽壽去。”元霜也不看他一眼,扭頭佯看湖心。
“你看你,又說什麼胡話呢。本王若是真龍天子,你便是命定的鳳凰。”穆方鴻油腔滑調倒是有一套,伸手握住元霜的小臂,說,“身上的傷可好些了?”
“用不著你管。”元霜橫他一眼,將手臂抽出來,有意無意地瞟過穆方鴻身後的鶯鶯燕燕。
“都退下。”穆方鴻回身說。待眾人摒退,隻剩他與元霜二人後,他才小心翼翼地撩開她的衣袖。
上麵有一刀猙獰可怖的刀痕,一直從肩膀蜿蜒到虎口,那傷還是新留的,疤還沒來得及結完全,血肉模糊扭擰,與元霜那張清甜的少女臉龐對比鮮明。
這回元霜沒回絕他,任由他看,說:“怎麼,怕了?”
“我這是心疼,”穆方鴻緊緊回握住元霜的手,掌心的溫熱是此刻元霜最好的良藥,“你是他的親生女兒,他竟這般狠心!”
“親生女兒?”元霜嗤笑道,“像我這種觸犯門規,忤逆家主之人,即使是千刀萬剮也死不足惜。在他眼中,這點血緣親情根本算不得什麼,不然家主之位早已是我囊中之物。”
“都是我的錯,讓你受苦了。”穆方鴻言有晶淚,但盡力克製住了,男子流淚,就像是什麼罪刑,更別說他這等尊貴之人。他低下頭,吻上元霜的手,許是不小心碰上了還未愈合的傷口,方鴻的唇上沾染了一絲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