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開不癸齋殿前那兩層細密的珠簾，段寧燁隱約在繚繞的煙霧之中見到了一個漆黑的身影。
明明是大白天，室內卻很陰暗，還點起了燭火。不癸齋內的香燭也是特製的，據說是梵無教內世代流傳的“人魚長生燭”，上頭的細小燈花要比常見的燭火更加迷離朦朧，得“神諭”者可從中窺見神顏。
“孩子，你來了。”
身著寬大罩袍的身影背對著段寧燁，像是藏在層層銀葉樹中的烏鴉，引起段寧燁一陣惡寒。
不癸齋中的熏香大半是從嬪妃皇子殿中克扣下來的，段九燐雖自己帶頭不用，可內務局的人慣會見風使舵，先從不受寵中宮一家下了手。
清夫人與皇後本就不睦，段九燐當權之後，段寧燁與段芷柔的處境更是不堪。為了逢迎討好段熙嬈，這對兄妹沒少受人欺負。
段寧燁沒有說話，徑直走到香火案旁的扶手椅邊坐下。或許是好久沒問過這裹著真金白銀的熏香，他此刻覺得有些頭暈。
“孩子，在主神麵前，你應當遵循禮法。”黑袍人繼續說，從他的聲音可以判斷，這是個相當年輕的男人。
“我不是你們的人，沒必要行禮。”
“你錯了，普天之下，都是上神的孩子，你應當尊敬神明。”
“你少跟我來這套，這些說辭你還是留著哄我父皇去吧。”段寧燁冷冷打量著眼前的男人，“本王是東君的嫡長子，什麼時候成了你們的孩子，簡直荒唐！”
話音剛落，段寧燁忽而感覺耳邊有幾道風聲呼嘯而過。說是風聲，可其中仿佛裹挾了什麼類似人語的東西，附在他耳邊說著一些他聽不懂的咒語。
那些咒語就像是燈下亂撞的飛蛾，有幾條迎頭撞在了段寧燁的耳垂處。他伸手去摸，卻什麼也沒有摸到。
這下段寧燁覺得有些詭異了，他猛地站起身來，道：“大祭司今日叫本王來，不會就是為了與我講解你們的教義罷？”
“‘尊奉天命，照行人事，則彌耐苦難’。教義本不用詳解，自在人心。”
“既然主祭也覺得這是多此一舉，那本王就先行一步。”段寧燁拂袖欲去，他一早就想逃離這地方。若不是東君下了聖旨宣他過來，他這輩子都不會靠近不癸齋半步。
“龍鳳呈祥固然精妙，可上神降下天命昭示，雲其大勢已去。眼下，該輪到韶陽王殿下照行人事了。”
段寧燁停下腳步，轉過身道：“你什麼意思？”
黑袍男人低低笑起來，抬手將戴在頭上的黑袍罩帽摘了下來，露出一張略顯蒼白的臉。
“……是你？”段寧燁瞳仁瞬間放大，想去摸腰間的佩刀，這時才想起如不癸齋前先要沐浴焚香，將利刃除去，“說！你是怎麼混進來的！”
“我乃梵無主祭，東帝大祭司，不知邵陽王何出此言？”
“一派胡言！你怎麼可能是梵無主祭？那人分明在本王五歲時就曾發***麼狗屁神諭，說頭玉易碎，雜粹不宜龍位，父皇才除了本王的準太子之位！那個時候你才多大？怎麼可能是大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