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驍峰已經記不清過了多少年了,隻知道院子裏的桃花,開了又落,落了又開,大概有十多次了。
院子裏的老槐樹,仿佛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任憑兩人如何努力,也隻能看著它一天天幹枯下去。
這十年,驍峰的院子裏,變化很小,隻是那些桃樹長大了,水池中的鯉魚也老了,不再遊動了。
鐵柱家裏,發生了很大變化。從三年前,驍峰就讓他們把酒鋪搬到了他家,他說想清靜一下。
鐵柱依然遵守著鐵律,但每天千兩銀子的收入,不是筆小數目。他家簡單的房子,重建了很多次,完全沒了幾十年的影子。
曾經的習慣沒有改變,忙完之後,他們一家子會到驍峰的院子,或是他們二人到鐵柱家,說著當年的趣事,談論著城裏誰家又多了個小孩,誰家的貓又抓了誰家的狗,其樂融融,仿若一家人。
周青變得強壯了,他的興趣都在釀酒上,後來驍峰出麵對鐵柱說了幾句話,鐵柱便不再強迫孩子念書,而是專心跟他學習釀酒,並且這些年也重新調配出了不少新品種,每次都是請驍峰先品嚐。
驍峰和孫虹,把周青當成自己的孩子對待,看到孩子茁壯成長,做著自己喜歡的事,他們很欣慰。
周大壯夫婦的臉上,多了許多皺紋。他們已經快六十歲了,現在的樣子,與當初的陳叔幾乎一模一樣,連看人的眼神,都沒有什麼區別。
幾十年時間,鐵柱取代了當年周大壯的位置,周青則與當年的鐵柱,那麼相似。一切,好像輪回,經過幾十年的變遷,又回到了當初的起點。這,應該也是某種因果,但現在驍峰已經把關於因果的思索忘了。他的心裏,隻有這種平淡的生活。
這座城中,尚且保持平靜,但驍峰所在的這個國家,卻不再是那麼安靜。幾年前,在此地以北很遠的地方,出現了一夥人。他們是由農民、武夫、商人等組成,由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帶領。
為首那人,有些醜陋,頭顱碩大,身材幹瘦。據說,這與他小時候的經曆有關。
但不管長相如何,此人卻很有才能。短短幾年時間,原來數十人組成的勢力,如今已經成了能與整個國家抗衡的強大力量。
帶頭那人,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揭竿而起,因為現在的君主,暴虐、淫亂,普天之下民不聊生。
他的行動,得到無數人的支持。越來越多受到壓迫的人,開始跟隨此人。他們的目的隻有一個,推翻如今的君王,建立新的,平等的製度,讓所有人能吃飽飯,穿暖衣服。
動亂持續了三年時間,戰火卻始終沒有蔓延到驍峰所在的城池。他們就守著這一方天地,過著自己想要的小日子。
孫虹的臉上,出現了第一條皺紋,但她笑起來還是那麼美。
她和驍峰的生活,與以往相同。不過,夜晚的時候,卻很少再睡著。她也會發呆,回憶自己當初為何看到驍峰的第一眼就無法自拔。
“因為他有故事!”她想,“可是這麼多年,他從來沒說起過我想聽的故事。”
周大壯那邊,他妻子吳氏的身體漸漸衰弱下去,年輕的時候,吃了太多苦,老了之後,曾經留下的暗疾便漸漸顯現出來。他們出現的驍峰院子裏的時間減少了,大多數時候是在自家的閣樓上,想著當年簡單的院子,院子裏的老樹……
鐵柱的臉上,笑容少了,擔憂多了。就連周青,也知道,奶奶的時間不多了。周大壯這個粗獷的漢子,抓緊所有時間陪著老伴,說著當年不好意思說出口的情話。
兩年後,吳氏放下了蒼老的手,一滴渾濁的淚水從眼角滑落。臨走前,她想明白了當初的問題。人到世上,並不是什麼都沒有得到,曾經的快樂,難過,是這輩子最美的景色。也不是什麼都沒有帶走,美好的回憶,會伴隨不朽的靈魂,直到永遠。
孫虹挽著驍峰的胳膊,站在那裏,看著失聲痛哭的周大壯,表情有些落寞。驍峰眼神明亮,他看到周大壯和妻子之間,有一條很粗的線連接著,那是愛情,是他曾經不明白的力量。
現在,他有些懂了。
鐵柱哭得很傷心,幾十年的生命,是母親陪他度過。可從此以後,他將是一個人,承擔起所有。曾經母親是他心靈的倚靠,從此以後,他將變成這個家其他人的依靠。他不明白,人為什麼會死,天為什麼要帶走人的生命,難道就這樣好好活著,不好嗎?
從那以後,周大壯變了,變得沉默了。他經常來到驍峰的院子,坐在枯死的老槐樹下,默默喝著酒,不像當年那麼健談。他很喜歡驍峰的院子,因為在這裏,能找到熟悉的感覺。
他家的院子,變化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