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之前李文軒就知道，他和驍峰之間，必定會有這樣一番爭論，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驍峰的思想超越他太多，根本不需要辯駁他就已經知道自己的路錯了。
長歎一聲，他說：“你說得對，眾生皆平等，女子也可以學習儒道。我的路，錯了。”
“不，你沒有錯，我也不一定對。思想的東西，沒有對錯，就看誰能將誰說服。我見過的東西更多，所以能將你說服。真正的儒道，並不是隻有一種，而應該是百家爭鳴，各種思想相互印證。
這條路，我不敢說自己走得正確，也不能認定你就錯了。隻要能夠堅持下去，就是正確。”
驍峰的話，讓李文軒久久的呆住。身在官場數十年，腦海中已經形成了一個念頭，世間的事，必定有對錯。
在朝中，君王的話就是正確。而在家中，他說的話就是一切。
行萬裏路，他沒有做到，所以不能有這樣的認識。讀萬卷書，他也沒有做到，所以思想沒有被完全束縛。
書卷，隻是前人為了幫助後人找到方向所寫，甚至隻是不想讓自己的思想失傳才留下。若是完全照抄，按部就班，卻是落了下乘。
許久之後，李文軒才長歎一聲，道：“今日經老大一番提點，卻如醍醐灌頂。”
“一些拙見，你我共議。”驍峰淡淡一笑，不想在此事上太過糾纏，又問道，“當初為什麼不辭而別。大金、大銀的婚禮都沒來得及參加就走了。”
“當初搬走，卻是父親大人的主意。”李文軒眼中帶著追憶，“他說，在天石鎮我無法用心苦讀。為了完成祖上的宏願，我必須遠離大金、大銀，還有……老大你。”
他頓了頓，接著說：“實際上，離開天石鎮後。我和父親前後又搬遷了兩次，最終來到這裏，三次科試之後，終於成了狀元，也算是完成了祖輩人的夙願吧。搬遷這麼多次，行的路沒有萬裏也有數千裏了，卻還是隻學到了這迂腐的一套。”
李文軒說著，自嘲的笑了笑。
“哎，也不知道大金和大銀他們怎麼樣了。”驍峰長歎一聲，再次轉移話題。
“讓我來猜一下。”李文軒急忙笑著說，臉上的皺紋都被衝淡了許多，“我猜他倆肯定更胖了，而且是大銀比大金胖。”
“他們肯定還有許多孩子。”驍峰也急忙說。
……
兩人的這場交談進行了很久，他們仿佛又回到了天石鎮的快樂時光，什麼都不去顧慮，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這個世界能讓李文軒敞開心扉的，除了結發之妻外就隻有驍峰和王家兩兄弟了。
最終，他還是回去了。誠如驍峰所說，誰的道正確並不重要，也許兩人都是對的，也有可能，他們都錯了。真正重要的是，他們見麵還能像當年那樣對彼此無話不說。
不過，兩人各自走上了不同的路，有自己的牽掛，不可能再像當年那樣整日相伴。
一切再次歸於平靜，驍峰的聲名在整個蓉城都如日中天。甚至，當今君王也來拜訪過他幾次。
不管誰來，待遇都是一樣，有一席之地卻沒有更多的優待。君王說，這裏太簡陋了，要派人來修葺裝飾一番，還是遭到了拒絕。
這天，從空中落下一個雪白的身影。那是個長相俊麗的男子，手持一把竹扇，微微擺動著，配合著飄飄白衣讓他看起來是如此高貴不凡，宛然若天人。
他走進城中，來到驍峰的私塾。
“天下蒼生，生而平等。芸芸眾生，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說到這裏，驍峰停了下來，因為他看到了飄然走進學堂白衣男子。那男子將折扇收起，發出唰的一聲脆響。
隻見他衝驍峰微微抱拳，道：“那麼請問閣下，麵對那傳說中飛天遁地無所不能的仙人，你還會覺得眾生平等嗎？”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有說不出的高貴和鄙夷。
“為何不會。所謂仙人，不過是多修了某種力量，他們也許真能飛天遁地，移山填海。可事實上，他們同樣有生老病死，同樣會感到恐懼。在我看來，他們與普通生靈沒有區別。
我年幼時偶得一夢，夢裏也曾斬殺所謂仙人無數。在麵對死亡的時候，他們甚至做不到如常人那般平靜。所謂仙人，又有什麼值得驕傲之處。”
驍峰這番話說的不卑不亢，在人們聽來卻是如此激動人心。特別是一些凡人，渴望著成為仙人。
他們以為那樣會不死不滅，可轉念一想，芸芸眾生，上天不會偏向誰，終究是難逃一死，又有什麼值得羨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