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瑩推開了鄧綏的房門,孤身一人怔怔的立在門前。
思柔和美淑正陪著鄧綏刺繡,被這樣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
“王采女有什麼事嗎?”美淑已經算是很客氣了,若是按從前的脾氣,隻怕早就開罵了。
“閑來無事悶得慌,想和貴人聊聊。”王若瑩也不把她當回事,徑直就走了進來。
鄧綏知道她心裏不舒坦,也沒計較。“你們先出去吧,也繡了好一會,去歇歇吧。”
“諾。”思柔拉著美淑從房裏退了出來。
美淑想說什麼,卻還是壓製了脾氣,低著頭沒有做聲。
“要不怎麼說貴人就是貴人呢。”王若瑩笑裏透著譏諷之意:“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裏十指翻飛的刺繡。就不擔心這裏成了咱們的墳墓嗎?要知道,臣妾可是平白無故的被連累進來。這話怎麼說來著,成也蕭何敗蕭何,皆因貴人您的恩賜。”
雖然嘴上說的話並不是什麼好聽的。可鄧綏到底也沒看出王若瑩有苛責的意思。
“永巷裏那麼難熬的日子你都熬過來了,還會怕禁足嗎?何況陛下隻是禁足於我,並不曾禁足於你。”
“有分別嗎?”王若瑩歎了口氣:“昨天還有熱氣騰騰的白米飯送進來。今天中午可就隻有硬邦邦的饅頭了。臣妾倒是能對付,在永巷的時候,別說硬邦邦的饅頭,就是餿了酸了,長黴的,臣妾也一樣吃的下去。可是……”
“可是現在來吃,和從前又不是一種感覺了。”鄧綏看著她,也是有幾分愧疚:“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享了福,再遭罪,這滋味想必不好受。”
誰說不是呢。王若瑩心裏這麼想,嘴上卻沒說出來。
鄧綏知道她不是來責怪的,隻是心裏堵得慌,想找個人傾訴傾訴。“你大可以放心,這件事情既然是由我而起,也必然由我而終。絕對不會連累你。但凡是有機會,我必然懇求陛下赦免於你,另擇宮殿給你居住,從此也就不會再受我的牽連。”
王若瑩聽她這麼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怎麼?”鄧綏溫眸看著她。
“鄧貴人莫不是真當我傻吧?說真的,我這回過來,不光是要讓你知道我過得多苦。也是想告訴你,你要走出這座宮殿,唯一能指望的也就是我了。”王采女收拾了情緒,恢複了如常的神色。
眉目之間的清朗,讓她看上去很舒服。“陛下睿智,即便盛怒,也不會不顧全其餘的事情。這一回,顯然他不是忘了還有我這麼個人,而是他記得,還有我這麼個人,才會放心的將你禁足。這幾日飲食不好,天氣又熱,萬一我病倒了,必然有人會告訴陛下。那麼陛下便可以借著探望我的由頭,敞開嘉德宮的大門。到那個時候,鄧貴人你哭一哭,撒撒嬌,和陛下說說好話,這風波也就過去了。”
王若瑩笑笑的看著鄧綏,伸手拿起了方才她繡的絲絹:“鄧貴人真是心靈手巧,這鴛鴦繡的活靈活現的,當真是一對佳偶。”
“你若喜歡,稍後我繡好了,叫思柔拿去給你。”鄧綏沒有接她的話茬。其實她心裏也這麼想過。
王若瑩看她鎮定自若,便猜到鄧綏心裏有數。這樣聰明鎮定的女子,生就富庶之家,又是官宦千金,注定了會有一份好前程。且還這麼美……
說白了,想不去妒忌她都難。
看著她溫婉的樣子,王若瑩垂下了頭:“這事不管怎麼說,鄧貴人也得領臣妾的情吧?”
“那是自然。”鄧綏不解她何以這麼問。
“那就好。”王若瑩宛然一歎:“來日,陛下恩寵於你,可千萬別忘了還有我這麼個人,心心念念惦記著那個隻在意你的夫君呢。”
這是叫她分一杯羹嗎?鄧綏笑了笑:“自然不會忘。你與陛下,是多年的情分。連陰貴人都有所不及。陛下又怎麼會忘了你。”
王若瑩觸動了心腸,想起了昔年與陛下的舊時,淚水不由得在眼眶裏打轉。“也是我自己命苦。那會和陛下****相見,互生情愫,便央求竇太後將我賜給陛下,哪怕隻是個禦婢。貴人您知道禦婢是什麼嗎?就是可以為陛下暖床的婢子,是陛下的人,卻未必有名分。即便如此,竇太後還是覺得奴婢卑賤,屢次相求都不允準……後來,還是因為竇憲得罪了陛下,竇太後為了保住竇氏一族,袒護這個兄長,才不得已用我來取悅陛下。”
說到這裏,王若瑩眸子裏流露出淡淡的哀傷。“縱然知道自己隻是一顆棋子,我還是高興的不得了,想著不管做什麼都好,隻要能陪伴在陛下身邊。沒名沒分,若瑩也心甘情願。唉,可惜歡愉的時光總是那麼短暫。也算不上好事多磨罷!才不過月餘,竇氏一族便逢了禍,陛下雷霆之怒,迅速的將其鏟除。我當然也沒能逃過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