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劍客所有的榮耀,全部都來自於他手裏握的劍,就連他的生命,都存在於這把劍中。所以,一個真正的劍客已經將他自己的生命融入了劍,又或者說,他將劍融入了自己的生命。
人劍合一,是一個劍客所要達到的最高境界。
黎東走進劍塚的時候,他就盤腿坐在那棵古柏之下。少年十八歲左右的年紀,長著一張英俊的麵龐,此刻他雙目緊閉,靜心修煉。
黎東看見少年正在修煉,便沒有去打擾他,他可以等,他從來不缺時間,倒是眼前這個少年,生命中剩下最寶貴的大概就是時間了。
其實少年已經察覺到黎東的到來了,從他邁進劍塚的那一刻,就進入了他的領域。
不過既然黎東沒有叫自己,少年也就沒有去理會他。
這已經是今天的第幾次失敗了?少年自己都已經記不清了,總是在他快要突破到下一個境界的時候功力盡失,然後又慢慢恢複正常。
一次又一次連續的挫折與打擊讓他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
在這裏的八年,他不停地練功,瘋狂地練功,加上他聰穎的天姿,在璿璣閣內大家都把他當作一個新的傳奇。
然而隻有淨塵公子和他明白自己心中的苦楚,他從小體質虛弱,加上八歲那年的一場大病,讓他的生命瀕臨崩潰,是淨塵公子救了他,在那個大雪紛紛的夜晚。
所以他用堅韌的毅力熬了下來,因為他知道既然自己活了下來,就不能白白地活。
當然他也有疲憊的時候,那時候他就會躺在地上看著天空發呆,想一想那遙遠的過去。
他也曾想在深林裏麵建一間小屋,和他一起,無憂無慮,不受紛擾。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他的生命中除了劍再無其他。
他忽然想起來他的雙手也曾染過鮮血。
是那個人咎由自取?還是他路見不平俠義相助?他都淡忘了,他隻記得那是一個明媚的午後,陽光毫不掩飾地撲倒在古陽城繁華的街道上,白光泛濫成河。
對手是江湖上小有名氣的快刀手郭冬,他的刀的確很快,快到他自己都有點驕傲,自詡為僅次於修羅刀武靈的刀手。但是這也成了他斷送自己性命的資本。
他過於自信,低估了眼前這個少年的實力,而少年也大大高呼了郭冬的實力。
隻是一招,一眨眼間,勝負已分。
郭冬躺在血泊中,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個安靜的少年,他還是之前的樣子,隻是他右手的短劍染上了自己的鮮血。
畢竟是初入江湖的少年,血淋淋的場麵還是會讓他在睡夢中驚醒,懼怕黑暗。
然後他就出了名,江湖上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找他挑戰,也想要和他一樣在這個偌大的江湖瞬間爆炸,顯示自己的實力。
他從來沒有輸過,因為他的劍太快了,快到無法形容。而且後來他在江湖上又多了一個外號——無影劍客。
但是他還是喜歡自己的名字——夢影。
頻繁的挑戰讓他心力交瘁,他也有想要放棄的時候,但是當淨塵公子把那把名叫青霜的名劍交給他時,他就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就像那天淨塵公子意味深長地對他說:“既然走上了這條路,我們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少年永遠記得那天淨塵公子的臉上,帶著一絲微笑,卻隱藏了莫大的憂傷。
那一年,他十三歲,第一次殺了人,第一次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另一半生命。
“啊——”少年睜開眼睛,長長地伸了一個懶腰。
“夢影。”看到他睜開眼睛,黎東走了過來。
“黎大哥,有什麼事嗎?”少年站起來。
其實黎東對於夢影來說已經不能用大哥來稱呼了,隻是黎東一直隱瞞的自己的身世和他一張千年不老的臉讓他看起來和“黎大叔”這三個字完全扯不上關係。
可是,又有誰會知道,黎東並不是刻意隱瞞,而是他真的忘了,一切都忘了。
黎東說:“公子叫你去一趟歸樂樓。”
“歸樂樓?”這麼多年了,每當少年聽到這三個字時心裏還是有些混亂。
“找紅袖姑娘,拿一個匣子。”
“知道了。”
“那你快去快回。”
少年問了一句,子琰回來了嗎?”
“回來了,現在已經下去休息去了。怎麼,你找他有事?”
“沒事,就問問。”
“黎大哥,你覺得忘記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嗎?”少年莫名其妙問了一句。
黎東平靜地看著少年,“有些事遲早會過去的。”
是啊,遲早的事,遲早會得到,遲早會失去,許多事情的真相遲早都會浮出水麵,就像,他和他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