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衙署中吃罷午飯,又至寺丞處領取公驗,崔炎便牽馬徑直朝西而去,經金光門出城。途中例行由城門守卒驗看文書,之後便驅馬直取西郊。
據陪同仵作現場勘驗過的蕭獄丞道:“劉崗村雖在西郊,但從長安城走卻十分方便。隻因此村就在金光門外正西百十裏處,與官道僅隔著一條小河,越過一條短崗即是。”
果然縱馬不過兩個時辰,就見一條清清小溪,想是渭水在此處的一條支流,繞過村落後依舊蜿蜒向東。時近日暮,日影西斜。崔炎於馬上正可遠瞰小村。
隻見村落坐北朝南,屋舍儼然,規整有序。村南溪流潺潺,河上有一帶短崗,沿岸垂柳如煙似霧,北麵群峰競秀,巍峨聳立。崔炎不由心道:所謂中有明堂,前有案山。此村倒是頗合陰陽,風水絕佳。
崔炎一時看罷,便繼續催馬前行。隻進村後不待他去找村正,這邊已有村民見他服色樣貌,早報與村正了。村正聽得村民描述,便趕緊整衣出門迎候上官。
崔炎早於馬上見一老者在路旁躬身肅立,其餘人等皆列其後,亦彎腰垂首以待。故而猜測這領頭之人應該就是劉崗村村正劉祥了。看名字他與死者輩分相同,如今看來年紀也相差不多。
眼見到了跟前,崔炎便下馬拱手為揖,口稱道:“村正安好。”
那劉祥連忙還禮,又朝身後使一眼色,便立時有人上前為崔炎牽馬。
正不知如何稱呼,崔炎度他想法,便開口道:“大理寺崔炎。”又從懷中拿出公函遞與他。
劉村正看那函件乃是由寺卿唐臨親署用印,當下不敢怠慢。忙道:“少卿一路辛苦,老朽這就著人將相關人等帶來與少卿問話。少卿便隨老朽先至寒舍稍事休息,何如?”
崔炎卻抬手推辭道:“村正勿需客氣。你便遣人告知案發處,其餘人等皆去那裏問話即可。”
劉村正忙答應下來。指派一人上前為崔炎帶路。崔炎邊走邊問道:“不知是在村中何處。”
那人見問,便木木答道:“在村子南麵,離河不遠。一會便到的。”
崔炎看他口齒清晰,正可答疑。便接著又問:“死者劉福,除了打更還有何營生過活。家中有何親眷?”
那人卻默然起來。半晌方答道:“他尚有三子。還有一老妻,去歲已過世。”
崔炎見他不願多說,雖不知緣由,卻也著實留意起來。
一路再無多話。好在不多久,就聽得水聲隱隱,鼻中亦有濕潤之意。崔炎心知快到了,便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一時應是到了,那人便朝路上指道:“大約就是在此處。具體位置,還是等張屠戶來了,貴人親自問他吧。”
崔炎眼角餘光瞥見他似乎欲言又止,不過末了終究還是遠遠地走開了。
崔炎便先行沿路查看。果見路邊草葉上有一道血痕滾落,至河邊小溝處止,其餘痕跡皆不可見。看來此地果非真正現場。
眼見溪流清澈,崔炎便前行幾步,彎腰取水。適才一路疾行,身上頗多塵土汗漬,整好洗濯一番。隻見溪底淺淺,時有小小魚兒,輕快掠過。又值夕照,唯見碧水金鱗,明滅之間,幾多美妙。
崔炎洗完手臉,正欲起身。卻忽聽得身後有草莖折斷之聲,刀光未現,風聲已至,幾乎是瞬時便劈向他背後。所幸崔炎反應也是極快,立時就地一滾,刹那間已提劍在手。
他下盤紮實,借適才一滾之力,已然一躍而起拔劍出鞘,劍氣輕靈,如蛇般抖出,一點即止。那人見一擊不中,毫不戀棧,躍入河中。崔炎便連他的臉都不曾看見。片刻後,崔炎猶自持劍站立,唯見一縷鮮血,沿黑色劍身,滴落草間……
劉村正恰於此時,領著幾人前來。他遠遠望著崔炎,已覺察氣氛不對。及至到了跟前,崔炎卻已收劍入鞘。見他過來,隻朝他淡淡打聲招呼:“村正來了。相關人等可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