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七十八章 身份(下)(1 / 1)

張海宴知道他們父子二人的齟齬,非是這一朝一夕造就。如今僅憑著自己三言兩語,自然不可能就此冰消雪融。隻是在他看來,郎君畢竟是柳相獨子,兩人這些年來卻是各自肚腸,一直在相互算計著彼此,實在是讓他這個旁觀者都有些無法釋懷。

所謂“子不知父,父不知子”,即便是如今柳家在朝野已是權勢滔天,也未嚐不是場人倫悲劇。

自己不過一介武夫,承蒙郎君大恩,除了誓死報效,為他赴湯蹈火以外,也實在沒什麼可做的了。

柳奭這裏聽完那牢頭所言,知曉了此事十有八九竟是自己的親子柳秦所為,心內震動。一時竟至兩眼發黑,幾乎站立不穩。

那牢頭趕緊上來攙扶,他卻直接揮手叫他先退下了。

他究竟是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僅如此,這張海宴在自己身邊多年,竟不知何時也成了他的眼線。他一想到這裏,簡直有些不寒而栗。

難道是為了鄭軍嗎?所以才不惜以自己的名義授意他滿城去追捕朝廷命官,事敗後再理所當然地殺他滅口?

那黃熙兆呢,難道也是自己這個整天在脂粉堆裏打滾兒子的傑作?這麼一個在金部毫無作為的書令使,又是如何引得了他的注意?

他頹然地倒向了座椅,腦中一片混沌。他簡直不敢去想,這個素日自己一直以為的,不成器的兒子,究竟已瞞著他做了多少事。

柳秦在張海宴這裏並沒有待多久。其實他生性冷漠多疑,能為個下屬做到這樣已經是殊為不易了。要是照他平日裏的脾性,但凡是有一絲不確定,這個人也早就成了一堆不能開口的爛肉了。

隻是海叔畢竟是不同的。他清楚地記得:母親吊死那夜,他看到她圓睜著雙眼,吐著紫黑的舌頭披頭散發地在寢房裏晃蕩……

他想尖叫,可呼吸卻像被堵在了嗓子眼裏,他拚著命地想吸氣,可空氣卻仿佛已經凝成了一塊鐵板,隻堅硬地發出濃重的紅鏽味。

就在他以為下一秒就要窒息而死的時候,海叔他卻第一個跑過來抱住了自己。他身上,是酒,草料,馬汗,還有不知道什麼東西混在一起的味道。那麼溫暖,那麼讓人安心……

猶記得他緊緊地擁著自己,流著淚一直喊著:“郎君,醒醒郎君。別害怕,沒事了,有海叔在呢,海叔會一直陪著你的。”

他終於呼吸順暢起來,哽咽著在他耳邊問了一句:“真的嗎,海叔真的會一直陪著秦兒嗎?”

回答他的,是他緊抿的唇角和一如既往堅定的眼神。

從那以後,他真的就一直陪著自己,從未離開過。

眼見他終於疲倦睡下,他便也心事重重地走了出去。隻未行幾步,便又停下來對著幾個侍衛道:“好好照顧。若是父親找來,你們實在抵抗不了時,就……明白了嗎?”

那人聽了不解,便抬頭確認了下。待觸到他冰涼的眼神時,卻是脖子一縮,已是瞬間明白了過來。

……

唐臨猶在那裏顛過來倒過去地看那木牌時,卻有個門房急匆匆地在院外秉道:“阿郎,趙少卿正在府外求見。”

他聞言立時站起身道:“趙西原回來了。你傳我的話,馬上叫他到這裏來見我。”

那人便領命而去。唐臨心中不由暗道:回來的正好。這回我可要好好聽聽,他這趟並州之行,到底能有幾分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