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草長,他們一路跟著飄忽的綠光,艱難行進著。
漸漸的,一條發光的小河突然出現在他眼前。與之前樹林的閉塞陰森不同,此處沿河一帶卻幾乎無有高大林木遮擋,隻有清冷月光靜靜映照在水麵上,宛如一圍晶瑩玉帶橫亙在一片蒼翠竹海中。
一陣夜風過後,竹枝簌簌搖動,其間似有一星燈火一晃而過。他疑惑上前分開竹叢後,才發現燈火亮處竟然真的坐落著一座精致的竹寮。
雖隔著有些遠,眾人還是清楚看見:這寮閣四角盡皆掛著白色風燈,樓台高處卻帳著青灰色紗幔,猶隨著夜風靜靜飛舞。因不知是何處的琴聲幽然響起,便如冰雨般清泠寥落地劃過了他的心湖……
三人一時似乎皆有所感,便俱凝神抱胸前行。
草叢柔軟,幾乎讓人不忍踏足。他們步履遲緩,及到了跟前才發現此處竟還隔著溪流拱橋。趙西原偶爾一瞥間,才發現竟有數萬點流螢棲息在橋底與扶欄上,就仿佛銀河中的星子不慎跌落在了凡間……
因唯恐驚了這光之精靈,他們隻差不多是躡手躡腳地過了橋。
終於站在了這座竹寮前,隻見其上猶有奇異藤蔓纏繞生長,似乎是植物脈絡間也有幽光流出,如此倒是讓趙西原清楚看見了樓前牌匾上書著的“搖光閣”三字。
他也沒說話,隨即便上前叩響了屋門。
本以為要等很久,不想隻剛聽一陣噔噔的下樓腳步聲傳來,竹門便被猛的拉開了。
一個清麗的女子穿著寬大的睡袍,閉著眼睛便衝他們嚷道:“娘子,你們怎麼才回來。可擔心死我了。”
看來她是認錯人了。俗語說“非禮勿視”,趙西原趕忙遮著臉將頭偏向一邊道:“這位……娘子,在下路過此地,因迷失了路徑,懇請收留一晚。明日必有重謝。”
隻聽得一聲驚叫過後,那竹門便旋即被她重重地關上了。
之後便有嬌叱聲從內裏傳來道:“何處來的登徒子,竟然深夜來訪。可知禮義廉恥四個字是怎麼寫的嗎?你等速速離去,否則別怪我對你們不客氣。”
趙西原卻是好不容易才抓住這根救命稻草,還指望她明日能為自己指點方向,好順利離開此地呢,此時如何肯輕易放手。
隻他一向就是個直腸子不懂變通。聽得人家罵他,也隻敢老老實實地回道:“小娘子有所不知,我們迷路已有些時辰了,是跟著螢火方才找到這裏的,著實不容易。絕非有意攪擾,還望見諒才是。”
本以為這番誠懇剖白能換取這女子的一絲憐惜,誰料他這裏話音剛落,裏麵便傳來了一個冷冷的“滾”字。
趙西原頓時蔫了。
那兩個隨從卻並不甘心,隻是礙於趙西原,不敢發作。一時三人皆是麵麵相覷,也無人想著再去觸這個黴頭。
其實他也不是沒想過撂個狠話硬上。隻此樓一看就知居者絕非凡品,如此間之明月竹海,萬點流螢……顯是大有丘壑之人才能有此巧思,他自然是唯恐自己魯莽,再唐突了什麼高人。
且此地村民好似對官府中人甚是反感,從之前那船家分明聽見他們呼喊,卻故意不加理會這點來看,可明顯不是他疑神疑鬼胡亂猜度出來的。
不過說到這其中緣故,恐怕也不是現在的自己能夠想明白的。
眼見他們雖未走,卻也沒有立即離開,估計肯定是要等自己到明天早晨了。阿齊這一日都是心頭煩躁:星主清晨出去,卻是至今未歸。如今看來竟還有官府之人攪了進來,她雖是暫時以禮教阻擋,但若是天亮時他們還不回來,自己又該如何是好呢。
這注定是個無眠之夜。
無論是門內的阿齊,還是屋外的趙西原,都無可逃避地陷在各自深深的困惑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