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還是一年多前,他剛就任晉陽縣令時的事了。
是時正值盛夏,那陣子衙門裏也無事,他便主動約著一班同僚去了離城不遠的下塘鎮遊玩避暑。
不想平日裏全是懶慣了的這群人,一旦出了門倒仿佛是解放了天性似的,沒多久便都開始由著性子縱馬馳騁起來。
說起這下塘鎮,乃是位於晉陽西北百十裏處的一座千年古鎮。在這一帶地形尤為特別:不僅北麵有懸甕山巍然矗立,西邊的玉屏山也是滿目蒼翠。加之汾河流經此地,鎮中泉眼眾多,其中的晉祠三泉更是名震天下。
如此既是山川秀美,又兼有清泉流溪環繞,便因此造就出一處絕佳勝境來。
眾人難得出門,再加上沿途到處都是風光,不免就走走停停,直到傍晚時分方才到了鎮上。
一時到了客店,大家便都忙著歸置起行李來。因事先大家都已說好,因此眾人略為收拾後,便都聚到了樓下大堂中食飯。
那客店老板細瞅眾人服色談吐,早瞧出這群人非富即貴,不是尋常百姓可比。因怕那些個夥計們見識短淺,照顧不周,便親自執壺逐個招待起來。
莫蕭素日便不喜這類客套寒暄,席間不過是應付下,隻略略陪飲了幾杯就借口溜出去了。
大約是氣候溫暖濕潤的緣故,此處環境也較西北諸地殊為不同。眼見著四周都多是青石小巷,白橋流水……恍惚間倒仿佛是到了江南水鄉一般。
偶爾抬頭一看,才發現這裏的天空也與他處不同。那絲絨一般的深藍色似乎觸手可及,其中又有爛漫月光映照著幾許浮雲,實在是美得讓人心醉。
不知是哪裏的清新梔香襲來,莫蕭忍不住聳了聳鼻子。
抬眼望去時,隻見不遠處紅色燈籠的光暈裏,竟有著一樹皚皚花朵,正競相在綠葉間層疊綻放。他一時起了興致,遂抬起腳直朝那處行去。
夏日天氣多變,他剛沒走幾步,天空竟突然飄起小雨來。
雨絲細密,他的衣衫很快就被淋濕了。一時也顧不上去瞧那樹了,隻得先就近跑去了一處屋簷下避雨。
正忙著擦去臉上雨水時,卻忽聽得一陣“吱呀”聲傳來。他好奇尋聲望去,卻恰見一個妙齡女子正撐著紙傘輕靈而出。
她身材高挑,行走間更是格外顯得風姿綽約。一雙木屐踏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似乎還帶著某種奇特的韻律,一聲聲敲打在他心上。
眼見得那女子越來越近,一縷獨特芳香便漸漸彌散開來。空氣涼謐,這氣息便如同蘭花一般舒展在他胸臆間。
她終於停在了莫蕭麵前。
隻是適才分明雨勢甚急,石板上又多有積水,她穿著一雙木屐,腳上的白襪卻一絲泥點也未濺到。
莫蕭仿佛忽然有所頓悟。
那女子見他擋路卻並未多想,隻不耐道:“郎君是在這裏躲雨嗎?可否讓一讓,奴要進去。”
他一動未動。
那女子隻好又柔聲重複了一次。莫蕭卻突然目光下移,隻愣愣盯著她胸前一痕雪脯凝神。
那女子見狀,立時羞地捂住胸口罵道:“你是哪裏來的登徒子?再不讓開,我可是要叫人了。”
他這才收回放肆目光,卻是懶懶道:“怎麼,生氣了?你穿成這樣,難道不就是要讓人看的嗎?”
眼見著那女子氣的鼻子都要冒煙了,他卻笑著舉起雙手道:“別別別,千萬別動怒。猶記得我還在河東時,就曾聽人言道:天下男子之美貌,莫過於蘭郎者。我看不止男人,恐怕連女子都要對閣下甘拜下風了。”
這可是一記重槌,“轟”地一聲砸在了凝固的空氣裏,刹那間四周一片沉寂。
“你是怎麼知道的?”她看著他問道,眼神一時間無比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