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嘉靖年間地震的影響,最後一間墓室大門也是虛掩著的,張開的門縫有好幾寸寬。
這座石門的結構明顯的不同於前兩張墓室門,有兩根粗大的漢白玉石柱分立門洞兩旁,兩條石龍分別盤旋於門柱之上,龍爪仿佛深深地掐在堅硬的石柱之中,呲牙咧嘴的龍頭回首俯視下方,透出一股不容冒犯的殺氣。其身雄渾蒼勁,其形蓄勢待發,這該是帝王靈柩前的最後兩尊守護神了。
“好凶啊,怪嚇人的。”一位女隊員怯生生地說。
“雖然這門柱上兩條纏龍凶神惡煞,不容侵犯,不過大門上的這兩位美女還是笑容可掬啊。大家都仔細看看,這可不是一般的後宮侍女啊。”趙局長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導到石門的浮雕上來。
這張墓室大門的材質不再是花崗岩而是潔白的漢白玉,巨大的漢白玉石門上隱約可見少許淺棕色的石脈紋理。漢白玉質地溫潤細膩,雕琢出的兩尊侍女浮雕更顯精致圓潤,連官帽下的秀發都是絲絲在目。兩位女侍雖相貌各異,但都麵目俊俏、衣著華麗,身姿豐潤、神態飄逸。
在場的專家學者可謂見多識廣,古代侍女壁畫見的不少,但如此大的侍女浮雕像卻是首次看到,其生動的造型和精湛的雕工都為之傾倒。正如趙局長所說,眼前的浮雕絕非兩位普通的侍女,皆為身著官服、頭頂官帽的女官員,容顏上雖不乏唐代女子的豐滿富態,神情上卻又透出幾分威儀。中國女官製度雖起於隋朝,終究是婦女地位低下,有文字記載的女官又有幾人?古畫中能見到的女官就更少了,能雕鑿於頑石之上這對女性士大夫更是絕無僅有。
“我看東邊這尊浮雕應是上官婉兒了,你們看她的左額上有一朵小小的梅花記印。”趙局長指著右邊的這尊浮雕像。
“正是正是,還是趙局長有眼力。”楊英才附和,“上官婉兒文采出眾,負責掌管宮中詔命,屬武則天的貼身親信,也算宮中的高官。因與張昌宗兄弟有染,被武則天傷及左額,為遮掩疤痕,上官婉兒紋以紅色梅花掩飾。上官婉兒天生麗質,紋上梅花後更顯嬌媚,一度受到宮女們的效仿,所以這幅一定是上官婉兒無疑。”
“您看看西邊的這位應是哪位女官員呢?”許小冉問楊英才。
“我想,可能是太平公主了。”
“何以見得?”
“可以從兩個方麵猜測,謬誤之處請趙局長和許教授斧正。”
“您不用客氣了,哪來什麼謬誤,就算是學術討論也隻是各自的觀點,無簡單的對錯之分。”趙局長打消楊英才的顧慮。
“好好,我就拋磚引玉了。”楊英才說,“武則天主政期間,太平公主雖未獲得明確的官職,但由她協助母親掌管著後宮,也屬位高權重。太平公主天性好勝,野心勃勃,倚仗父母寵愛,時常身著官服盛氣淩人,這等穿著的小事,父母也就由著她了。這道石門之後就是兩位皇帝的陵寢了,也就相當於人世間的寢宮,由心愛的女兒和心腹的女臣子看管自己的地下寢宮,應是最好的人選了,這是其一。其二是,她腰間掛的玉佩,在唐代,這種龍形圖案的玉佩,隻有皇室成員才有資格佩戴,這也可以說明浮雕上的女子很可能是太平公主了。”
趙局長微笑著點點頭:“有道理有道理,經您一說,就更明確了。”
看到楊英才雖然神態迂腐,唯唯諾諾,道出的卻是一篇學問。劉文瑄心想,也是一位難得的學者啊,怎麼又惹上了間諜嫌疑,不由得臉上泛起一絲苦笑。
劉文瑄細微的表情被許小冉覺察,她有些不解的問:“劉處長是不是有不同的看法?不妨說出來聽聽。”
“沒有沒有。”劉文瑄沒有想到許小冉會注意到自己,隻好繞開話題,“我剛才是在想,上官婉兒的祖父上官儀是被武則天處死的,兩人之間存有世仇,但她與武則天之間卻走得如此之近,應該如何理解她們之間的這重關係呢?”
許小冉想了想說:“武則天身居皇位,她看重上官婉兒的文才學識,並不忌諱與其家族結下的世仇,這也體現了武則天用人不拘一格,實行內不避親、外不避仇的開放開明的用人方略,這一點是古代帝王們極難做到的。從上官婉兒這方麵來說,古代有識之士最大的願望是報效朝廷,即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上官婉兒也十分清楚,與其糾纏於祖父屈死之中,還不如倚靠在武則天身邊,讓自己的滿腹經綸和過人才華得到施展,才能實現人生的最大價值。”
“關於武則天和上官婉兒她們君臣之間的恩怨情仇,古來多有評說。”趙局長說,“還應該看到,上官婉兒剛進宮時隻是一位才華橫溢的單純少女,伴隨女皇武則天左右,她見識了皇權的威嚴和宮廷鬥爭的殘酷。自古識時務者為俊傑,聰慧的上官婉兒逐步認識到,隻有委身武則天才能化解世仇保全性命,也才可能獲得施展才華和實現政治抱負的機會。所以,她與武皇帝的關係是由仇恨、無奈逐步發展為跟隨、擁戴,且行且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