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宮門次第關上,蕭錦棠回眸一瞥。隻見太子寢宮內紗幔翩飛,隱約可見女子跪俯的背影,如一隻蟄伏的豹。
汪庭先行而出,見蕭錦棠還在回頭看著寢宮內。心想八成是這九皇子心裏不大高興,到手的美人就這麼飛了,換誰心裏都不大舒服。
今夜本應是他同美人花前月下芙蓉帳暖,可惜太子殿下有意,九皇子無奈隻得拱手讓美人。
“九殿下,夜深了。”汪庭一麵低聲上前提醒一麵示意其餘宮人趕緊關門擋了蕭錦棠視線。若是一會寢殿內鬧騰起來被外人下人們看見了可是要剜眼的。
蕭錦棠聞言一愣,方知剛才自己是失了神。他回頭笑了笑,卻是有些心不在焉:“多謝公公提醒了。”
汪庭總覺著蕭錦棠有些不大對勁。蕭錦棠幼時便一直依附東宮而存,他也算是看著蕭錦棠長大的。這位九皇子待人謙卑,從不敢忤逆東宮這邊半分,事事如履薄冰心翼翼。從不見他在人外恍惚失神過。
但又見蕭錦棠臉色不是很好。汪庭也摸不準蕭錦棠在想些什麼。不就是讓了一個美人麼?這些年東宮對蕭錦棠給個甜棗的事還做的少了?可就算蕭錦棠心有不滿,但他能,敢麼?
他在這深宮本就是無根浮萍。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更何況太子允許他活下去便是最大的恩賜,蕭錦棠還想作何要求?
思至此處,汪庭臉色也沉了幾分。覺得這九皇子忘了今日棠棣閣內的一番敲打,看了美人起了貪念。太子沒叫蕭錦棠走,但他又怕留著蕭錦棠在東宮多生事端,便自作主張道:“今夜雪大,不若老奴遣人送殿下回宮罷。”
蕭錦棠正想著怎麼尋個由頭離開,汪庭這下正好給自己造了個台階下。
更何況自己根本不想呆在這個是非之地。耶律洛央已決意孤身動手,自己留得越久危險越大。
“不妨事。公公跟著皇兄做事想必事務繁雜。本宮自行即可,不勞公公費心了。”蕭錦棠笑了笑,語氣平潤,已是再恢複那副謙卑謹慎的樣兒。
汪庭身側的隨侍太監聽得蕭錦棠如此回答,忙給蕭錦棠遞上防風的宮燈,汪庭叫人給蕭錦棠拿了傘又吩咐下人明日將太子賞賜之物送去棠棣閣好撫慰蕭錦棠今夜之失。
蕭錦棠含笑謝過,撐著傘自個兒往側門走了。
見蕭錦棠一走,汪庭心想總算是送走了這個煩事精。他摸了摸自己青紅交錯的臉,暗啐了一口。
蕭錦棠就是紮在東宮的一根肉中細刺,平日裏不疼不癢,但就是沒由來煩的慌。他一直很好奇為何太子不幹脆殺了蕭錦棠省的夜長夢多,可太子殿下像是沉迷於這種貓抓老鼠一般的遊戲。
一旦出了事,到頭來還是他們做下饒倒黴。
晚雪簌簌,遠處隱約傳來宮婢的吵鬧調笑。東宮一派忙碌繁榮景象,隱約聽見是什麼今日太子妃回府省親排場甚大,想來不多時快回來了。但此時蕭錦棠卻無心顧暇其他,心中焦慮。
他本計劃的是自己盜來花生交予耶律洛央侍寢時行刺,縱使查出花生來源他也有近一的時間將錦月斜紅送出宮去。可如今計劃有變,時間已然不夠,要緊的是自己下一步將之若何?耶律洛央即將動手,無論成與不成,自己已是無法回頭。
如果刺殺失敗,耶律洛央身死驗屍必會驗出花生粉。她從哪弄來的花生,她跟誰接觸過,自己遲早會被查到;若是刺殺成功,蕭錦輝死因為何,他也逃不了幹係。
自己是注定逃不掉的。隻能賭耶律洛央能成功殺掉蕭錦輝。太子遇刺,宮中必然大亂。借機便能將蕭錦月和斜紅送出宮去。
——不能讓錦月給自己陪葬。
蕭錦棠暗自思襯著如何安排蕭錦月出宮。他明白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然不多。他必須趁著還沒查到自己頭上時送走蕭錦月和斜紅。
足下積雪被踩得咯吱作響。東宮後有一片鬆樹林,是先帝為自己長子蕭厲鬆親手植下的鬆園,寓意太子為人應如鬆柏一般正直堅強。幾十年過去,鬆園的樹苗早已鬱鬱蔥矗此時在幽暗的光影下,參差彼伏的樹影像是惡鬼的獠牙。蕭錦棠看的渾身不適,幾步繞開後欲推開那低矮的側門。
“九殿下走這麼急作甚?也不怕行多夜路滑了腳?”
來人無聲無息。蕭錦棠根本沒聽見任何腳步聲。他猛然回頭,見一身形瘦削的蒙麵黑衣人抱著一把烏鞘刀,他戴著黑紗鬥笠正站在自己身後樹叢的陰影下看著自己。
寒風拂過,鬥笠上的黑紗浮動。像是一縷淡色青煙。而來人像是一個影子一般溶入了一片寂寂夜色。若不是他故意站到光亮處來,蕭錦棠根本不可能發現他。
蕭錦棠停下腳步,一語道破來人身份:“執令使大人真是好功夫,本宮可真是開了眼界了。”
“隻是不知,大人這輕功是真的踏雪無痕來去無聲。還是在此守株待兔?”
此人正是隨侍蕭錦輝的暗衛首領。那暗衛見蕭錦棠識破了自己身份也沒話。隻是轉了轉眼珠,將蕭錦棠上下打量一番,忽的嘻嘻一笑,仿佛在蕭錦輝跟前的沉肅冷厲都是蕭錦棠的幻覺一般。
“九殿下真是自謙了,您哪裏是兔子呀。”
蕭錦棠愣了愣。方才暗衛聲音還低沉磁性,可這一開口卻稚嫩清朗,根本不像是個成年男子,反倒像是個頑劣少年。他忽的想起斜紅曾過的宮外市井混混,油腔滑調沒半分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