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麟城自是不知他走後內刑司發生的事兒。
抬著擔架的宮監們麵無表情沉默不語,楚麟城瞧著他們倒覺得平白無故有種看活死饒意味兒。宮裏的人怎麼看都覺得沒點人氣,他們的身上都帶著無形的鏈鎖一般。有人是困獸,有人則做了狗,總之不像個人。他趴在擔架上睜著眼看著四方宮牆外的,微暖的風在深長的宮道中迂回徘徊,帶著牆外的垂柳直往裏麵蕩,像是少女款擺的羅裙腰肢。
宮裏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她們裙琚迤邐環佩叮當,卻再無如此生動的鮮活。楚麟城看著,想著若是沒有今日這些插曲,今日當算是春和景明和樂閑暇的一日。他閉上眼,感受那風如女子含香的絲綢披帛輕輕掠過自己的臉。誒,要是這擔架不這麼晃,在這裏睡片刻亦是無妨。
想著想著,楚麟城心底不由得失笑,想不得自己堂堂楚氏少帥進了宮還有這等苦中作樂的情懷。他正無邊無際的想著,思緒隨著風飄飄蕩蕩,靈魂像是回到了涼朔關一般。他站在城樓上,風還是這麼徐徐的吹,吹的人心都像那雲一般飄搖。可還沒等楚麟城的心緒飄搖向草原,便覺擔架一抖將他這魂兒給抖回了這宮牆內。
這一抖差點沒將他從擔架上顛下來。再一睜眼,原已到了侍衛們在宮中居住的偏房。
楚麟城還沒來得及打量打量他在宮內住的地兒,便見著侯在偏房外的內監快步而出,見了楚麟城躺在擔架上,他忙上前迎道:“少帥感覺可還好?聖上太後體諒少帥受了這皮肉之苦,便特地讓奴將這偏院收拾出來給少帥養傷。”
聽見這內監於言辭中提到了穆太後,楚麟城不由得心生疑竇。這宮中眼線紛雜,他初初進宮也無法判別這內監所屬勢力。且又見這內監目光一個勁兒的往自己身上瞧,楚麟城心下也有了三分底,忙擠眉弄眼作痛不欲生狀謝了恩。
那內監見楚麟城麵色不佳,又或許是楚麟城的身份使然。他一麵將那房門打開一麵道:“少帥還請在此偏院安心養傷。聖上口諭,道郡主金枝玉葉,自是不可同尋常女官一塊住。聖上體諒,便將玉泉大長公主未出閣前的泠玉軒打掃清理後讓郡主所居。不過少帥畢竟是男子,不可居於後宮,委實讓您委屈在這偏院住了。”
楚麟城暗道還好楚清和沒事兒,這宮中盡是人精又口爾紛雜,依著她那性子,讓她一人去泠玉軒住著也好。自己這挨了打,也算是給她上了一課。
不過話回來,給自己撥一個偏院的主意穆太後也有份兒,怕是穆太後也忌憚著楚氏的實力。今日她欲殺雞儆猴卻不想引火燒身,穆氏也不願跟楚氏徹底撕破臉,這樣以來,日後穆太後在宮中也不會太過為難他與楚清和。
“那真是勞煩公公了。”楚麟城勉力擠出一個笑,看上去倒真像是強逞出來一般。他由著那幾個抬他進屋的太監將他挪到床上,還適時在觸床時嘶了聲兒。
“蠢材!連挪個人手下都沒得個輕重!”內監見楚麟城似吃痛,神色忽的緊張起來,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他怒聲嗬斥了幾位抬楚麟城進來的太監,又見楚麟城麵色發白,趕忙道:“少帥言重了。”
楚麟城正欲些什麼,卻見內監似乎很不耐呆在他這偏院一般。楚麟城思緒一轉,便知此人生怕自己在他手上出了什麼差池。他這刑雖是蕭錦棠罰的,可這也由的是穆太後的意思。若是自己有什麼三長兩短,那楚家必會找太後的麻煩,而若這內監是太後宮中的人,屆時自己真出事兒了,穆太後定然要將他丟出去頂了罪。
楚麟城暗暗記住了這內監的長相,他應是穆太後的身邊來打探自己虛實的人。而內監則像是躲瘟神一般,對楚麟城告了聲兒禮後便帶著人走了。
楚麟城聽見他們走遠了才放下心來閉目養神,自己這一受傷,怕一會兒有的是人來探望。而自己也可趁此機會摸清宮中勢力劃分。可不曾想的是,楚麟城這一閉目便睡了過去,等再醒時已是日頭偏西。楚麟城尋思著怎麼也該有人來瞧瞧了,卻不想在床上躺到了亥時,連個送水的人都沒見著。
月上中,眼見著已快子時,楚麟城趴在床上,隻覺腹中饑餓難耐,心頭暗自啐了穆太後和蕭錦棠一口。
莫不是自己想岔了?這人都打了還不給口飯吃,這太後難不成是想餓死自己?就算皇帝再怎麼無力,吩咐個把人給自己賞口吃的也不難啊?戲陪你演了,臉也被你抽了,沒功勞還有苦勞呢!若皇帝是自己弟弟,就衝著他那臭脾氣,自己早抄著雞毛撣子給他來頓豬肉燉粉條,就算他是楚清和,自己也照打不誤!
屋外鴉聲陣陣,風掠過樹梢惹的樹影婆娑搖曳。楚麟城看見那窗欞上一搖一晃的斑駁樹影,聽見自己的肚子跟外麵的鳥叫此起彼伏聯袂演出,昏鴉肚餓琴瑟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