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鈺聞言仿若被蘭卿睿當頭棒喝,他竟是怔愣半晌才回過神。蘭卿睿怎麼突然變卦?就算他不支持自己,但蘭穆聯盟已成,此番作為同落井下石又有何兩樣?穆鈺不信蘭卿睿不知讓楚淩雲親回涼朔鎮守意味了什麼——
放了楚淩雲回去不是調虎離山而是放虎歸山!他們好容易才掣肘住楚氏將將楚麟城和楚淩雲困在這玉京城中,現在又將楚淩雲放回去,難道蘭卿睿是想看著楚氏父子裏應外合吞並蘭穆二家?
穆鈺思至此處不由麵色陡變,難道蘭卿睿是打算放棄同自己結盟,轉而賣了自己討好楚淩雲?若真蘭楚二家結盟,那可真是權傾朝野隻手遮。屆時別自己了,怕不是這大周江山姓誰名誰都要打個問號!
蘭卿睿冷冷瞥了穆鈺一眼,斂眸垂首躬身肅拜:“微臣之諫,還請陛下三思。”
禦書房中每人心中各有所思。穆鈺氣的心底發顫卻不敢言,見蘭卿睿開了口,他亦隻能跟著肅拜謝罪請蕭錦棠恕了自己這殿前失儀之罪。縱使他心中萬般憤懣,但也不敢同蘭卿睿當麵撕破臉。穆氏作為新起貴族,門生故吏甚少,除卻齊王太後和幾位親信將領支持便再無其他。楚氏與蘭氏作為開國功臣之後早已是樹大根深,且兩家與皇室淵源頗深。穆氏本就與楚氏交惡,若再失了蘭氏扶持,即便有齊王太後撐著亦不過一個空架子。
穆鈺閉上眼,他將自己的額頭抵在浸涼的青石磚上以求冷靜,在場所有人都清楚的明白,龍椅上的蕭錦棠隻是個傀儡皇帝,他能有什麼異議?蘭卿睿是陛下三思,還不如是蘭卿睿已將此事拍板定論。
蕭錦棠聞言暗暗鬆了一口氣,心道自己預料的沒錯。蘭卿睿縱然貪權,但蘭氏和皇族一衣帶水,真要觸及利益底線的問題蘭卿睿絕不會坐視不管。見蘭卿睿發話,蕭錦棠樂的順水推舟,抬手輕揚間麵上一片不耐:“太師的自是錯不了,就照太師的意思擬旨罷。”
“陛下英明——”階陛之下三人齊聲高呼肅拜,不過其中誰是真心臣服誰心底憤懣不甘亦隻有自己知曉了。
“孤乏了,今日上書房前女侍不是從民間找了些什麼西魏的評彈藝人進宮麼,你讓她帶著人去臨晚殿給錦月瞧瞧讓她開心開心。今日孤便不去北苑了,你同孤一塊兒去臨晚殿看看錦月,順道也聽聽曲兒。”蕭錦棠一麵示意楚麟城起身一麵撓了撓自己亂糟糟的頭發,他扶著書案懶懶撐起身欲往外走去,那懶散怠惰的樣兒怎麼瞧也不像是個一國之君,倒像是個沉溺風月的紈絝子弟一般。
蕭錦棠沒下令平身,階下三人皆不敢起身,隻能看著蕭錦棠一步三晃往外走。蘭卿睿見狀心底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雖臣跪君主乃是經地義,但聖上如此任性妄為毫無皇族之姿委實是他蘭卿睿教育不當的過錯。他頭一次後悔將楚清和召進宮,這混世魔王才進宮不出一個月就將煙花柳巷的醃臢人往宮裏帶,當這皇宮是花樓麼?!瞧瞧這皇帝成了什麼樣!
楚淩雲見狀隻是斂下眼眸,但目光輾轉間瞥見一旁跪著的蘭卿睿緊抿著唇似心有所思,心念一動之際唇邊亦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來。
蘭卿睿生性多疑敏感,且非常在意旁人目光。蕭錦棠作風紈絝不學無術自是跟他這個帝師脫不了幹係。蘭卿睿自覺麵上無光又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咽,且今日麻煩事還不止於此。涼朔鎮守一事解決了,但穆鈺這邊亦是得罪了。此時他忽的覺著有些不自在,像是有人在看他一般。他下意識的向身側看去,卻恰恰看見了楚淩雲唇畔那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楚淩雲瞬間便斂了笑意,仿佛蘭卿睿看見的不過是一場幻覺。但蘭卿睿卻心頭巨震,似心中一係列疑問似得到印證一般——
他倒是真低估了楚淩雲的城府,他隻當楚淩雲還是那個當年在朝堂之上被自己堵得啞口無言的愣頭將軍,就算是他承襲了鎮國公的爵位,但在這朝堂之上還不是被自己所掣肘。但楚淩雲不是傻子,雖不善言辭但心如明鏡。自己讓楚清和進宮伴駕,他這個做父親的又怎會不知自己女兒秉性?他想的事兒楚淩雲定也料著,楚清和伴駕難以出宮,她又哪兒來的手眼將這些鶯鶯燕燕送進宮呢?這可不是托了楚淩雲這層關係麼?
怕不是從一開始楚淩雲便打算以退為進!借著蘭卿睿的手將女兒名正言順的送入宮中先手拿捏住少年帝王。蘭卿睿思至此處憤然咬牙,楚淩雲雖愣但亦是硬錚錚的漢子,大周開國以來,可從未見過楚氏女兒嫁進皇室以保家族榮華。難不成楚淩雲亦是被逼急了,動了讓楚清和覬覦後位以保楚氏的想法?
自古後位便不是專寵之屬,想要登臨鳳座母儀下必須手腕出眾能平和後宮。楚清和現在弄進宮的這些鶯鶯燕燕自是跟她站一條道上,將來定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若其中真有幾個鶯燕討了蕭錦棠兄妹的歡心,將來無論是誰誕育龍嗣,都是為楚清和爭奪後位增加砝碼。屆時就算自己送女入宮,仍是被楚清和搶了先機!
當真可恨,自己讓楚清和進宮,到頭來卻是為楚淩雲做了嫁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