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漸落,風雪又起。耶律引錚看了看,今夜注定風高雪急無星無月,再過兩個時辰,積雪便會沒過足踝,這對於東周步兵來是相當阻礙進行和作戰的。但北燕的烈龍駒身材高大,積雪對其來毫無阻礙。而綿密的積雪則會消除一部分馬蹄的聲音,半個巴掌大的雪粒子和呼嘯的北風將會成為狼騎最然的掩護——
今夜極適突襲攻城,但耶律引錚卻下令狼騎暫緩行軍並於背風處安營生火。狼騎副將溫都蘇不明耶律引錚為何如此行事。狼騎的機動性冠絕下,但這亦是拋棄大部分輜重減輕防禦所換。換而言之,狼騎適合急行先鋒和突襲,但絕不適合打持久戰。一旦被拖住,便是糧絕之境。今夜風急雪驟適宜破城,安營紮寨隻是徒耗幹糧。夜裏的嚴寒滴水成冰,火塘的溫度隻是杯水車薪。
眼見著日漸西沉,溫都蘇心下權衡利弊後,還是決定向耶律引錚提出意見。他行至兵士們臨時搭建起來的指揮氈帳前,低聲道:“兵主,屬下有一事相稟。”
“進來吧。”帳子裏傳來的聲音有些低啞,溫都蘇聞聲心道難不成兵主受了風寒?若是在如此環境之下受寒,極有可能引發寒哮之症。北燕冬季苦寒,一旦患了寒哮之症便隻有等死的份兒。他掀簾進去,隻見耶律引錚坐在火塘旁,枯枝雜草混著牛糞燒出劈啪的火星飛濺迸出。火塘的旁邊攤著一卷牛皮地圖,而耶律引錚正托腮看著圖,滿麵愁容。
溫都蘇甚少見耶律引錚流露出如此神色,他行至耶律引錚身側半蹲下來,卻見耶律引錚將一塊石頭壓在涼朔關的位置。他不解耶律引錚用意,正欲開口詢問時,便聽得耶律引錚低問道:“往常劫掠冬糧,當如何行軍?”
溫都蘇聞言心下更是不解,他不明白耶律引錚問這話是何意。這幾乎是任何一個北燕戰士都可答出的問題,可見耶律引錚愁眉不展,他隻能硬著頭皮道:“回兵主,當是佯攻涼朔關或朔應二州,然後派主力五千人奇襲朔應二州其一以快速破城。劫糧之後,務必於亮之前快速撤退。”
話至此處,他又抬眸看了眼耶律引錚的臉色。見耶律引錚依舊不展愁容也不話,他也隻能繼續往下:“若是奇襲朔州城,當以北返,朔州以北近囚月沼澤。東周即便出兵追擊,亦會為囚月沼澤所困。若奇襲應州城,則往西撤退,此處丘陵起伏,積雪最深可沒至人腰,且此處為水源之地,雪下隱有暗冰。唯有烈龍駒可勉強而過,但東周騎兵和步兵不易。”
耶律引錚自是知曉雲珠草原地形分布如何,他現在愁的是,後路已被耶律引嶽所斷,但狼騎強攻涼朔關無異於以卵擊石。風驟雪凜,糧絕人乏,背腹受敵,以上任何一種情況都堪稱絕境,然麵對三重絕境,他卻是一籌莫展。他又不是能呼風喚雨的神仙,又要如何讓東周和耶律引嶽的人馬交戰?東周人並不傻,他們絕不會深追入草原腹地,而耶律引嶽也不會貿然動手。
而耶律引嶽派出的圖赫部,則定會在自己歸途之中埋伏。積雪原雪厚且有暗冰,他們自是不會於此埋伏。那這般看來,他們隻有在囚月沼澤設伏。
“兵主,請恕屬下直言,我們隻攜帶了三日幹糧。今夜若在簇駐紮,則會平添折耗。若不破城劫糧補給,隻怕明日便已糧絕。氣惡劣,若不速戰速決——”
耶律引錚怎不知溫都蘇話中何意,可速戰速決又談何容易?如今戰機渺茫,如若不自創機會則必敗無疑。耶律引錚伸手拂過地圖,心覺自己好似真是草原上的一隻頭狼,凜冬之時狼群集結,他率著族人於茫茫荒原上覓食,若他找不到食物,則群狼必亡。
北風卷著暴雪自帳外呼嘯而過,最後一線枯紅已被濃黑的夜幕吞噬。夜晚是狼的獵場,是最好的偷襲時機。耶律引錚看著地圖上描繪的涼朔關,忽的問道:“戰士們都吃飽休息好了沒有?”
溫都蘇一聽,立即明白耶律引錚是要下令行軍了。他忙道:“兵主,戰士們都吃飽了。軍糧還能支撐半日,現離涼朔關還有一百裏左右,現在出發,醜時便可發動佯攻。您是要派誰去主攻應朔兩州?”
“不必了,你通知下去,讓他們多吃點,半刻之後急行軍,一律棄糧。”耶律引錚一麵起身一麵將地圖卷起,他撿起地上那塊方才壓著涼朔關的石頭,聲寒如刻冰擦鐵:“還有,讓所有人都喝上酒,今夜沒有佯攻,隻有強攻。”
溫都蘇一愣,旋即他反應過來,心道莫不是耶律引錚決定集中所有兵力強攻一城?這倒是符合狼騎的一貫作戰之法,如同最鋒利的矛一般直刺敵人心髒,他們不帶任何輜重,斷絕了自己的退路,若是不強攻下城池補給,那便全數糧絕而亡。為了生存,狼騎的士兵會竭力而戰。他身為狼騎副將,自信無軍敢直麵全力強攻之時的狼騎,也無城不被狼騎所破。
“兵主,您是決定要攻哪一城?”溫都蘇接過耶律引錚手中地圖,他正欲道朔州城易攻且撤退方便,卻不想耶律引錚回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那雙粲金獸瞳緊縮一線,直看的他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