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幟晃晃悠悠的飄落在城牆之上,像隻自空中懸落而下負贍鷹。軍旗墜落本是大傷士氣之事,可卻無一人立刻將旗幟再度升起。不是因為他們沉浸在耶律引錚開弓一箭的淩厲風華中不可自拔,而是因為他那一支長薪狼牙箭直接射穿了旗杆,但那時耶律引錚尚未跨過寰州守軍所設置的陷阱,這意味著這一箭是從一百七十步外開外射來。
這是何等令人敬畏的弓術,像是撕風穿雲的一道驚雷又像是無處可避的譴。城牆之側的弓箭手們慌忙將落在牆側的紫底墨麒麟旗收斂起來,回身才見統帥一身灰的自地上爬起來。楚清和饒是反應再快,但那一箭自她耳側掠過之時的寒意竟是劃破了她的臉頰。但她已無暇顧及自己是否破相,她有些慌亂的看著楚淩雲,好在主帥並未受傷。
那真是險極凶極的一刹,楚清和從未覺著一支箭矢能附夾著這麼鋒銳的殺機,那一瞬間她全身寒毛幾乎都乍了起來。見父親安然,她才覺著安心不少,在放鬆下來的一瞬,她感到頰邊火辣辣的疼。她輕輕撫上自己的臉頰,卻是無比慶幸自己能感到痛楚,起碼這證明了她還活著。
楚淩雲緩緩起身,他拍了拍腕上沾著的塵土不發一言麵容冷肅猶如鐵鑄。他的目光瞥過楚清和麵上的傷痕又看向那被射落的旗幟。他定定的看著士兵抱在胸前的旗幟,嘴唇緊抿成一線。寰州城外烽火盡燃馬蹄奔湧,但寰州城樓之上卻靜默的隻剩風聲。
楚淩雲雖治軍嚴謹,但卻是個眾人心知的好脾氣。或許二十多年前他還是個毛頭子時還似尋常武將一般衝動且急躁,但自從迎娶以嫻靜端慧聞名的玉泉大長公主後反倒是學會了如何收斂脾性。可此時眾人皆不敢出聲,他們隻覺身後站著隻因暴怒而沉默的雄獅。草原上的猛獸總是喜歡懶洋洋的曬著太陽打著盹,因為他們強大到不須戰戰兢兢的炸著毛給自己壯膽。但誰若不長眼的挑釁它們,那便是自尋死路。
紫底墨麒麟的旗幟象征著楚氏的榮耀,而楚清和是楚淩雲最為珍愛的女兒。耶律引錚這是一箭雙雕,正正紮進楚淩雲的兩處逆鱗裏。這是毋庸置疑的挑釁,楚淩雲暴怒了。
“統帥,狼騎大部退至火線之外,僅餘部分弓手還於陷阱之外行快馬並以流箭騷擾。”城樓之下一名斥候登樓速報戰況,他並不明白方才究竟發生了何事,隻覺城樓之上氣氛沉默的令人窒息。所有的弓箭手們都拉好了弓,就等著楚淩雲一聲令下再度萬箭齊發將那些不知死活的流竄弓手們射成篩子。
“收弓。”暴怒之下的楚淩雲卻是一反常態的淡定,若不是能聽出他語氣中咬牙切齒的寒意,在場所有人皆會以為方才無事發生,統帥依舊是那個運籌帷幄的統帥。
“父親?”楚清和壓低了聲音問道,她不明白為何弓兵就在射程之下轉悠而父親卻下令不放箭,狼騎的盾兵已退至火線之後,現在放箭,便是那些盾兵長了翅膀也擋不住萬箭齊發。
“佯攻而已,又何必浪費箭支平添損耗?”楚淩雲微微眯了眯眼,像是一隻正在審視對手的雄獅。他明白他方才心中爆發出許久未見的狂怒,但久經沙場的經驗瞬間令他清醒過來。耶律引錚要的就是他的暴怒。戰場之上,兩軍統帥誰若急功冒進誰便是必敗無疑。戰場之上,軍力的搏殺是為最次,其次則是統帥製定的戰略,而核心則是兩軍將領的心戰。
這世間無處不是戰場,但皆是攻心為上。
楚淩雲忽的意識到他今日犯了一個錯誤,他委實太過瞧了耶律引錚的年紀。經過這第一輪的交手他才明白,這個北燕的皇子雖和自己兒子年紀相若,但卻是個極為凶狠且狡猾的對手。他是個真正的才,無愧於北燕狼主之稱。
耶律引錚遠眺著寰州城牆,他並不清楚與他對陣的將領正是鎮朔軍的統帥。他隻明白這座城池的守將絕不是尋常泛泛之輩。兩軍交鋒過一輪,此時正該是整軍再戰之時。但寰州城牆之上的弓箭手們紛紛收了弓,一雙雙眼睛齊刷刷的盯著火線之後的狼騎,像趴臥在樹上的狐狸看著樹下饑餓焦躁卻上不來的蠢狼。
但耶律引錚卻絲毫不覺急惱,他心知對方已洞悉了他應是佯攻的計劃。但問題在於,如果對麵認定了他是佯攻而選擇閉城不出,那自己的計劃便會全盤皆輸。他必須引出寰州軍,因為他們才是斬向烈虎騎的那把長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