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珠雪原之上,烈虎騎環簇著一輛紅木所雕製的十六乘牛皮氈車平穩且快速的行碾過茫茫蒼雪。
沉紅色的車身之上以清漆銅皮所覆,帳頂玄底泥金虎首旗幟展揚。耶律引嶽倚在獸裘軟枕上半眯著眼閉目養神。昨夜溫都蘇驚了他的好夢,以耶律引錚攻占涼朔關一事逼的自己令烈虎騎連夜出軍,這讓一向養尊處優的耶律引嶽自是覺得困倦。
他倚著軟枕撐著身子,目光又瞥向帳側微開的卷簾之外。隻見雪原之後的覡山山脈疊嶂連綿,晴光傾落間雲翻浪層層。慈北國風光自是美不勝收。可不知為何,輪轍轆轆的聲響混著沉如悶雷的蹄聲總是令他感到一絲無賭不安。自己的軍隊離涼朔關越來越近,但此次出兵自己卻隻聽信了溫都蘇的一麵之詞。
這委實太過冒險和衝動,萬一狼騎根本沒有攻占什麼涼朔關,而是在哪兒給自己下了個埋伏呢?
耶律引嶽思至此處,忙起身將目光探向簾外。他抬眸遠望,卻見舉目所及雪原平坦一望無垠,如此平原,又哪裏能埋伏的下伏兵呢?見著如此蒼茫一片,耶律引嶽也稍稍的定了下心。
簾外寒風凜冽,方才一探冷風入帳將他那些困倦之意都吹去了九霄雲外。耶律引嶽揉了揉眉心,心下卻道這怎麼去囚月沼澤和涼朔關查探的斥候怎麼還未歸來。
但看這雪原之上積雪深深且昨夜又是暴雪,想來耶律引錚那少輜重的狼騎並不好受。再加上奔襲作戰,此時狼騎定是人困馬乏,自己這邊士氣正盛。即便狼騎身為北燕第一軍,疲累之下,又如何能與人數更多的烈虎騎抗衡?耶律引嶽這麼想著,覺著自己又心安了些。
他並不知方才寰州城前所發生的事兒,也不知耶律引錚正急奔回涼朔關,欲整軍自烈虎騎正麵突圍。
此時的寰州城下,燃盡的草垛隻剩星點煙火。殘煙還未升騰而起便被北風吹散。楚淩雲看著雪地之上的殘留的泥濘蹄印眉宇冷肅,出聲寒厲:“傳我軍令!寰州守軍緊駐寰州城,不得擅開城門與敵交鋒。令覡山城之軍速援朔州城,以補朔州城兵力所缺。待楊絳率軍回城之後,援軍再回返覡山城內。”
“遵統帥令!”楚清和聞言忙垂首應道,她正欲轉身下樓前去覡山城傳令。卻不想楚淩雲一麵反手拉住了她,一麵頷首示意城樓之上另一個斥候前去覡山城。
楚清和看著那斥候低聲領命而去不由得眉心微蹙。她不解的望向自己的父親,不明白為何如此大型的調軍之令卻讓一名普通斥候去通傳。
但她在看向楚淩雲的一瞬卻是微微一怔,她隻見楚淩雲眉宇凝出一片沉寒之色。她近乎從未見過這樣的父親。楚清和正欲開口詢問,卻聽得楚淩雲聲線緩肅堅定,字句如刀殺機款款:“傳令楚家軍,令之即刻出城整軍。所有騎兵,皆掛輕甲、卸輜重,隨我追襲狼騎!”
楚清和正欲頷首領命,還未開口卻又聽得楚淩雲頓了頓補充道:“不,不僅是追襲。你且傳令所有楚家軍將領,這次不是追襲,而是要將狼騎與烈虎騎彙合之前,配合三軍將耶律引錚絞殺於涼朔原。”
楚清和聞令不禁微微一顫,或許是她身為女子,性便較男子更為敏福她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父親身上凝聚著自己從未見過且暴露於外的殺意。聞令之間,她卻不由自主的想到在那支自城下錯麵而來的箭光。自己迎麵望去,卻在煙火中看見那北燕的兵主長發如金碎銀,他策馬一箭,熔金般的瞳中跳蕩飛揚著倨傲和野性。
在那一瞬間,她便明白耶律引錚是一個從骨子裏就帶著狼性的人。父親的命令她不難理解,因為耶律引錚委實是個不可控的人,或者他本來就是一匹驕傲的頭狼。在他的眼裏,戰爭就是他的圍獵。他還如茨年輕,若等他曆練經年,定會成為東周最大的隱患。
“是。”楚清和微微頷首,心知此人不得不除。她正欲領命而去,卻不想楚淩雲自她身後又道:“傳令之後,你也著輕甲隨軍。”
楚清和聞言一愣,但旋即她的唇角便微微的翹了起來,朗聲之中隱含笑意:“謝統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