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天乙剛推掉了月桐的共膳之請,獨自一人在幾個奴的服侍下用起了午膳。
突然,他麵上一緊,即刻側身將口中食物吐在了一旁用來盛放穢物的巴掌大的陶盤裏。
周遭的奴皆是一驚,不知出了何事。
這可是備受月桐公主看重的商世子,如若侍奉的不妥,怕是他們所有人都要小命不保。
“換一道看看。”天乙一臉暗色。
幾人連忙換盛了另一道看似精美的膳食。
天乙淺嚐之下,還是半刻都沒忍下便扭頭吐了出去。
幾個奴霎時綠了臉,齊齊叩首於地,大氣不敢出,連探問原因的勇氣都沒有了。
“再換一道。”天乙又道。
地上最靠前的一人立即起身從命,雙手顫抖著為他將另一道膳食盛入碗中……
結果,天乙試遍了所有菜式,竟沒有一個可以下咽的。
他難得失了慣有的和顏悅色,但也心知如有莘月桐那樣的女子,理應不會隻因自己心中不暢,就在這等不起眼的小事上捉弄報複於他的。
他緩了緩,淡聲問道:“可否是換了庖廚之人?”
“回……回商世子,今日之膳仍是庖師伊掌廚。”
奴嚇得瑟瑟發抖,卻不料隻這一瞬,天乙就一頓之下,不知為何忽然退了晦色,唇角更是恢複了上揚的姿態。
“哦?既然如此……將他喚來。”天乙麵容淡淡、笑眸淺淺——
伊,你果真不負我所望,主動來找我了。
……
“伊拜見商世子。”
跪拜於天乙麵前的伊一身暗紋灰衫,甚為低調,但他頭發長長了許多,又以青銅束發,明顯可見他的身份不同於從前那般卑微了。
天乙稍作打量,淡問:“伊,你當知道我為何喚你來吧?”
“方才每一道膳食皆鹹到難以入口。”伊毫無猶豫。
這番反應正如天乙所預計的無二。“你有意如此?為何?”
“是伊急了,才沒掌控好鹽巴的用量,致使膳食過鹹。”此答卻是出了天乙的意料。
“急了?這便是你的解釋?”
伊始終恭敬的低斂著頭,並未回話,卻正聲反問:“世子隻知天下美味眾多,可又是否知曉這些美味是如何製成的?”
“貴者不入庖廚,我自是不知的。”天乙好奇他接下來的話,便極為配合。
伊又問:“那世子可懂治國?”
“治國”二字何其重?天乙想了想,道:
“我一出生便被立為世子,十三歲參與理政,至今已有三十一年。治國……算是懂得些許。”
“治國與製膳,其實並無差別。”伊平心氣和,仿佛“治國”這等大事當真同“製膳”這微小之事等同一樣。
天乙興趣大增。“此話怎講?”
伊躬身垂眸,有條不紊的答道:
“不同的食材需選用不同的方法烹製,同時還要留意讓口味鹹淡適度。這就如同治國,因材施宜,既不能鬆弛懈怠,也不能操之過急,如此才可達到最好的效果,製出最美味的膳食。”
天乙聞言微滯,複而斂唇淡笑。“因材施宜……你是說,我防範月桐公主是操之過急了?”
“伊隻是一屆庖師,精的是庖廚製膳之道,世子所言,伊聽得不是太懂。”
見伊如此淡如止水,深諳進退,天乙心底大為震撼。
他之前做出要棄月桐之舉,一方麵是真的不想引狼入室,另一方麵也是想逼出伊真正的能力。
主人即將計無所出,伊是安於現狀,做一個尋常頗有學識的廚子;還是激進圖強,展現自己的驚世才華,挽回當前頹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