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會在不經意間生根發芽。陸楠一點都不信,許承洲的出現僅僅是巧合。
可他給她的感覺,似乎又不是那麼回事。
許承洲變了,仿佛一夜之間褪去了所有的青澀跟憂鬱,像是退潮後露在陽光下的鵝卵石,溫潤而妥帖。
陸楠完全形容不上來那種感覺,算算時間,真的也就半個多月的時間不見,可她卻恍惚有種隔了十年光陰的錯覺。
那個被沈澈戲稱為許公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連開水都沒打過的許承洲,如今成了居家好男人,令她感覺陌生又惶恐。尤其是他的眼神,她很確定自己看到了……恨。
他恨她,這個荒謬的認知,讓她無端端想起肖楠在機場,曾跟自己說過的話“B市隻有一家姓許的大家族”。
許家?許老……厲漠北,承洲,腦子裏亂糟糟的思緒,仿佛找到了線頭,一瞬間變得清晰起來。陸楠眯了眯眼,隻覺得背脊都竄過了一抹寒意。
“陸楠,外麵冷,你到屋裏去坐著吧。”許承洲彎腰把水打上來放到一旁,轉身去拿了菜放進盆裏,舀了水進去仔細認真的洗起來。
陸楠抿著唇,盡量平靜地走過去,拿了張凳子在他身邊坐下,微微蹙眉。“你哥叫什麼名字來著。”
“許承贇。”許承洲偏頭對上她的視線,笑容清淺。“我的手機裏有他的照片,怎麼忽然問這個。”
“忽然想起來,所以問問。”陸楠眉間的皺褶變深。“你跟厲……師兄熟不熟?”
許承洲手上的動作頓了下,微笑否認:“不熟,你很好奇他?”
“沒有。”陸楠挪了下位置,坐到他對麵,目光寒涼的望著他的眼睛。“別人騙我,我或許可以原諒,唯獨你不行。我也很不喜歡有人在背後捅我刀子,可你卻這麼做了。”
“我並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我隻是希望你能自由。”許承洲笑了笑,低下頭去,將洗好的青菜仔細放到籃子裏,狀似不經意的問了一句:“陸楠,那個人對你好麼。”
“非常好。”陸楠沒有避諱這個問題,說完感覺手機在口袋裏震了下,隨即起身往回走。“你慢慢洗,好了招呼我。”
許承洲含笑點頭,她起身背過去的一瞬間,掩在鏡片後的目光霎時黯淡下去。
陸楠回了屋裏,解鎖拍了張照片給厲漠北發過去。自從他回去,每天都要她發照片發短信,理由還特別的理所當然——這是夫妻情趣。
事實上,每天的短信內容都沒怎麼變。先是叮囑她穿衣吃飯,然後是各種瑣事。
不是不反感,比起越來越讓她琢磨不透的許承洲,厲漠北反倒顯得磊落多了。
陸楠跟盛教授聊過,他的原話是“他繪圖精細,是最適合的人選。”讓她根本無法反駁。
並且許承洲再也沒提過跟她交往的話題,仿佛他此來,真的就是因為盛教授邀請,而不是有別的原因。
她私下還跟竇晗和葉子分別倒過苦水,她們的分析難得一致:以退為進。
這個結論讓陸楠徹底鬱悶。
照片發送完畢,厲漠北的電話立即打了過來,溫溫和和的嗓音含著掩飾不住的笑意。陸楠跟他聊了兩句,話鋒一轉:“厲漠北,你是不是還有個弟弟?”
這頭,厲漠北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到嘴邊,下一瞬隨即又揚起唇角。“有,我以為你不會關心這些。”
“是許承洲對麼。”陸楠擰著眉,垂在腿側的手無意識攥成拳頭,並隱隱發抖。“告訴我實話。”
“我弟弟怎麼可能會姓許。”厲漠北笑容如常,隻是眉頭卻無意識的蹙了起來。
盛教授雖然沒有明說,但‘你們’兩個字的提示,其實已經給了他答案,他又怎會猜不出那人是誰。八年,正好是她本科到碩士畢業的時間。
“那沒什麼了,就這樣。”陸楠掛了電話,攥緊的拳頭鬆開,煩悶地揉了揉額角。
真是她想太多麼?
忙到周五,電子書稿的進度已經趕上盛教授的手寫稿。下午三點多,許承洲有事要回B市,陸楠隻好開車送他去機場。
路上兩人都不說話,氣氛尷尬莫名。
許承洲低頭翻著手機裏給陸楠拍的照片,唇邊浮起苦澀的笑意。
陸楠從來就不是柔弱溫婉的女子,她灑脫、隨性,像一株自由生長的樹,寧與他比肩,也不願彎折脊梁。
盛教授遇到那麼大的麻煩,她真的一次都沒開口,哪怕問一句“你那邊能不能想辦法”都沒有。她固執的跟學校交涉,跟傷者交涉,固執的堅持著她認為正確的信念。
他有無數次的機會,逼她向自己妥協,可他終究沒有勇氣邁出那一步。
她是裹了蜜糖的砒霜,他害怕兩敗俱傷,於是隻能不斷的催眠自己,她愛的是自己哥哥。
可當他發現,陸楠真的成了自己嫂子那一刻,絕望卻瞬間如潮水般將他淹沒。
也終於意識到,那些真真假假的曖昧裏,他並非沒有動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