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鵬的婚事很讓家人頭疼,家裏提了幾門親,他都不滿意。這天問緊了,他說:“這年月,當兵的提著腦袋幹活,說不準哪天就有去無回,讓人家當寡婦?”
他娘怪他說話難聽,說:“你這個禍害,這麼大了嘴裏沒句正詞。”
王俊逸本來對這事向來不太上心,但這回也沉不住氣了,說:“正因為兵慌馬亂,才更應該早成親,為咱王家接續香火。”
王鵬讓這事鬧得心煩,飯也不在家裏吃,披上褂子回營房。
萊蕪縣各區政府重新成立起來,各區也都成立區中隊。周蒙的二十四梯隊繼續留在萊蕪活動,每個月調防一次。人一多,約束不嚴,什麼事都出,在老百姓中不斷積累著罵名。他們與土匪無異的強取豪奪,與地痞一般的好吃懶做,都與那支鋪幹草吃窩頭的四支隊形成顯明對比。王鵬約束部隊嚴格,是唯一有些好名聲的。老百姓見了王鵬也不那麼怕。有一天,一個放羊的老頭邊放羊邊唱:
十八集團軍,
那個真是好,
吃的是煎餅,
鋪的是幹草,
穿的衣服談不到,
冷熱都是這一套。
同誌們呢,咱們慢慢熬,
慢慢地就會熬好了。
這歌王鵬曾經非常熟悉,這是《八路軍軍歌》,在四支隊時,宣傳隊那些女戰士還一遍遍教過他。他說大爺你過來,過來。老頭見是王鵬,就趕著羊過來了,說:“老總,你叫我?”
王鵬說:“你把剛才那曲兒再唱一遍。唱一遍我給你一個銅仔。”
老頭說你喜歡聽我就唱,咱不要銅板。老頭唱一遍,王鵬就扔到他腳下一枚銅錢,扔下五枚後,老頭說:“老總,我喉嚨實在不行了,等過一天我喝壺茶好好給你唱唱。”
秋深了,夜裏醒來常常聽到樹上的葉子劈哩啪啦落下的聲音。早晨起來屋麵上已經常見到銀白的霜。秦啟榮的通訊兵通知部隊,日本人有可能近期進攻萊蕪,要做好撤退的準備。從縣到區都在做著逃跑的準備。
王鵬回家一趟,告訴家裏人最好先出去躲躲。王俊逸說:“怎麼,秦司令有那麼多隊伍,守不萊城?”
“根本就沒打算守。”王鵬說。
“你們都是白吃人糧食。”王俊逸拿煙袋鍋把痰盂敲得當當響,“你們多少打一仗,也擋擋人眼。”
王鵬母親不同意丈夫的說法:“打又打不過人家,你讓孩子去送死?”
王俊逸說:“我不是針對他個人,我是針對他們這一幫人。去年還沒見日本鬼子的影子呢,縣長先跑了,國軍的潰兵一路跑一路糟害老百姓,比日本人還可恨。我這回哪裏也不躲了,我老老實實在家呆著,不信日本人能把我怎麼著。他們也是人,萊蕪沒人住了,他進城還有啥意思?”
三天後日軍從泰安向萊蕪開來,還沒進萊城,譚遠村的縣政府即從東關逃之夭夭,一直逃進了50裏外的鄧王莊。王鵬是下午得到日本人進萊蕪的消息,他和周蒙的司令部一道向東部深山裏撤退。他說:“大哥,咱叫什麼隊伍來?”
周蒙說:“國民政府抗日遊擊別動隊。”
王鵬說:“我現在明白別動隊的意思了,就是日本人來了,咱們都別動。”
周蒙說:“你少說怪話,這是保存實力的辦法,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四支隊也不敢與鬼子硬碰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