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離了自己的軀體之後,唐念念回頭看了它一眼,它在沉睡,如果有人走進這扇門、試探她的鼻息,就會以為她已經死去。
在今天以前,唐念念一直夢想著有朝一日可以避免這一刻,這個軀殼就像一座遮風避雨的房子,她希望完全擁有它,她希望成為一個普通人,不要魂魄分離,不要無枝可依。
可是,她也多慶幸曾經擁有過。
“這天氣在這兒待著不會腐爛嗎?”白大姐頗有些替她憂心:“要不我讓死胖子找人弄點兒冰塊兒什麼的。”
唐念念莞爾一笑,並不將這些擔憂放在心上:“保證沒人打擾就好,我有月灼。”
“嘩!”白大姐發出一聲很誇張的驚歎:“鎮魂的好東西,從哪兒得來的。”
“說來話長了,”唐念念笑道:“等我活下來好好跟你講。”
“那你就務必活著回來。”白大姐抱著手臂跟她一點頭:“我也好跟陸酬交差。”
“好嘞。”唐念念拍了拍腰間的縛魂袋,轉身飄出了門。
很久之前第一次來到夜雨村,從蜃樓裏離開的時候,唐念念跟海妖要了一次重回蜃樓的機會,那個時候海妖望著她,神色清冷平淡,靜默片刻之後,給了她一片閃光的鱗。
“那我就給你這個機會。”她盯著她,瞳眸是冷淡的灰色:“我需要力量,你幫我辦到,若我看到你的誠意,如果那天我恰好高興,或許會賜你一株龍息草。”
“我會盡力而為,但我隻是個凡人。”唐念念也望著她,神色頗有黯然:“我不知道多久的信仰才能讓你滿意。”
海妖舉起手裏那片鱗,把它衝著一抹光影中眯起眼睛端詳:“在你覺得已經足夠的時候,到入口用你的方式召喚我,若你做到了,蜃樓大門會為你開啟的。”
“我的——什麼?”唐念念很困惑:“什麼方式?”
海妖轉眸望著她,眼中有不屑和輕嘲:“是否省得,看你悟性了。”她示意唐念念攤開手,而後將那片閃光的鱗放在她手心:“趁我沒有反悔,你該走了。”
很久以來,唐念念一直在揣摩這片鱗的使用方法,她認為自己已經想到了。她把它放在縛魂袋中,珍而重之的保管著,讓它吸收靈魂的生氣,了解她的虔誠,許多時候,她都以為自己已經做到了。
一路飄到海神廟前,唐念念拿出了從小黑那裏借來的匕首,她不是活人,能取血的也不能是凡器,小黑的這把匕首叫‘斬鬼刀’,據說是多年前一個方士用靈魂煉成的利刃。
有靈氣的武器是也有生命的,少數極稀有的神兵都有它的守護者,它們被稱為‘劍靈’,劍靈和常人無異,壽命很長,多存於遠古時期,因守護武器而生,比如炘。
鋒利的神兵也會被磨鈍,隨著時間推移,劍靈也會越來越少。
後來斬鬼刀的劍靈為著什麼死了,這把刀碎成無數段碎片,小黑就用其中的一段鍛成了一把鋒利無匹的匕首,一直是她用來防身的東西。
唐念念借它一用,為的是取自己的血,據她的所知所想,沒有什麼其他的東西比鮮血更能體現虔誠。
所以她恭謹跪在地上,拿出那片泛著光芒的鱗片,劃破了自己的手指將血滴在鱗上時,很有信心能夠敲開蜃樓的大門。
她隻需要等,姹儺很喜歡到那扇窗戶去窺看人間,她總是能看到她的。
她就這麼想著,等了很久很久,一直等到太陽落山。她信心滿滿,覺得姹儺一定可以看到她的所有努力,最壞的結果就是把她留下,讓她永沉海底與她為伴。
那也沒什麼不好,隻要肖凱能活,她能夠毫無怨懟的留下。
日暮取代烈日、星河取代日暮,海麵卻始終平靜無漪,蜃樓的大門遲遲沒有開。
很顯然,這不是姹儺喜歡的方式,她用長跪和鮮血表達自己的虔誠,可是姹儺卻並沒有半分麵見她的意願。
夜雨村的夜色很美,這裏似乎離天空很近,她抬起頭就能見到漫天的繁星,之前她曾和肖凱一起來到這裏,他攬著她的肩,跟她說起人生在世的無奈和自由,他們一樣熱愛著生活。
唐念念望著水麵,她正對著山與山間那道縫隙,可以看到月光映照下遠處洶湧的海,而凶湖永遠都平靜,盡管其實它是這裏目所能及最危險的地方。
唐念念胡思亂想了很久,想著肖凱帶著幾絲忐忑跟她憧憬過的一生,也沒什麼感天動地的誓言,就是平平淡淡的過日子,誰洗衣服誰做飯,誰收拾屋子誰刷碗。
“我不是什麼有大誌向的人,生生世世能這樣共度,我就很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