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巧合,但他認為不是——自打每天都喝那碗苦藥之後,他開始夜夜都會夢見想見之人。
夢裏依舊是一望無盡的夜幕,透著詭異的夢靜的不像話,夢裏的那個女人依舊背對他而立,周圍一片黑暗,唯有竹林有光,他也便就這樣默默望著她,夢中,他沒有走近她的打算。
隻是很奇怪,夜夜入夢的女人每天都會比昨天距離他更近一點,或者說、他離她更近了一點,每天一步、每天又一步,就是在這種細微到不可眼見的變化裏,那個女人的背影在他的心裏越來越清晰了。
他越來越依賴季顏,那碗苦到融入骨髓的藥讓他心情著實好了很多,他曾經嚐試在白天睡著,可是什麼都沒有發生,大概,隻會在夜晚才做夢吧。
他的心情愈發好了,夢裏時時相見,即便是個背影,他心裏卻也總有一種感覺。
他的小珍還活著,活在他身邊。
如今已經距離他認識季顏兩月有餘,他不再想死,開始期待這一天又一天,期待著每天都走得更近一點,這樣很好。
有天,經紀人和助理一起來敲門,在他打開門的時候,心下覺得他們應該會高興。
卻不想兩個人同時倒吸了一口冷氣,經紀人的神色轉為不悅:“你怎麼狀態這麼差了!這怎麼上台!”
差嗎?他掃過助理驚惶而哀傷的臉,起身去照鏡子,當他對準鏡子的時候,自己也有些驚訝,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他還是他,沒有生出另外的臉,隻是這張臉格外蒼白沉鬱,似乎在很短的時間裏迅速消瘦了,如果不頂上厚厚的妝容,他看起來像極了一個大病之中的垂死之人。
“你覺得你還能上台嗎?”經紀人抱著手臂在屋裏來回踱步:“如果你堅持不下來可怎麼辦?很快就是演唱會了。”
“我能堅持,我覺得並沒有什麼不好。”
經紀人不滿的環顧四周:“季顏呢?”
季顏這才從房間走出來,相比藝人的神色萎靡,把他襯托的簡直光彩奪目,真難相信一個醫生能有這種萬眾矚目的光彩,就好像這個藝人之前。
經紀人眼睛一亮,但他也沒忘了自己幹什麼來的:“不是讓你照顧季柯的飲食起居嗎,快一個月不見他怎麼這樣了,你做了什麼?”
季顏依舊麵帶微笑,他似乎永遠都掛著春風化雨的笑容,所以質問出這一席話的時候,經紀人的氣色比訓斥旁人柔和很多,季顏卻不計較,他低一低頭,修長的十指交疊著:“他如今恢複得很好,至少,他不會再想死。”
經紀人皺了皺眉,聽完這話提出了一個最直接的問題:“不想死是很重要,可是這樣子你覺得他能活好嗎?這種精神麵貌,再差下去恐怕就不能登台了。”
季顏的目光仍然和煦:“那就不登台。”
這句話觸怒了經紀人,在利益麵前,他當然有足夠理由對季顏怒目而視:“你覺得現在他這個樣子像不像病入膏肓的人!你覺得他還能活多久!”
季顏仍然麵帶微笑,目光卻冷了,他望著經紀人,如果你不看他的表情,會覺得他的語氣極是溫柔,可他卻盯著他,死死地、不帶一絲溫情,這種篤定的堅決是他們從未見過的,當然,他們也從來不曾了解他。
他盯著經紀人,一直盯到他有些齒冷,然後他露出微笑,就好像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過般。
“他活多久,我說了算。”
他這樣說吧,徑自轉過身,帶著一派優雅和從容回到房間,反手關上了門。
“那種人你還敢用嗎?”下午的時間裏經紀人一直在說這句話,讓他不勝其煩:“季柯,這個人絕對有問題,就算他的藥沒問題,他的精神也有問題,你看他當時那個樣子!”
他明白,他當然明白,那天季顏的目光一樣令他害怕,那種恐懼就好像喝了苦藥一樣,真難相信,季顏那樣溫潤如玉的人也會流露出那樣的表情。後來他也仔細想過,他對季顏的信任似乎是一夕之間築成的,它在短期內迅速被堆砌壯大,即使他從不曾真的了解他。和小珍數十年的相知相許讓他明白,許多真心都需要細水長流來證明,信任這種東西就像牆壁,堆砌的時間越短、堆砌的越高,越容易摧折。
可是,他沒有辦法,如果沒有了季顏,他就沒有夢可以做了。他總不能因為這一個眼神就否定了他。
“我信任他,”他最終對經紀人這樣說:“你也該信任我吧。”
經紀人最終無語了:“反正我話說到了,你自己看著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