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酒鬼沒有搭話,隻是斜躺在小船的坐板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著酒,眼神飄忽朦朧的望向那看似寧靜祥和的骨島,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
一山和尚並不著急,這麼多年都等下來了,自然不差這麼一時。
越到這種時候就應當更加沉穩,還有大把時間給老酒鬼來思考。
時辰在不斷過去,一山和尚從原本的淡定慢慢變得急躁,時辰越往後,他的心也隨之下沉,最終開腔道:“老酒鬼,你也該給老僧一個回複了!”
一山和尚依舊盤坐在船頭,微閉雙目,雙手合十,整個人呈坐蓮狀,話語雖然低沉,更有莊嚴,其中還有一絲絲的威脅。
老酒鬼聽出一山和尚的話中那種威脅,但他並不在意。
一山和尚修為高絕,已至築基,難道自己就差了?他猛地灌了一大口酒,朝一山和尚道:“和尚,你我相交多久了。”
說著說著,老酒鬼臉色有些暗淡。
一山和尚聞言眼中也有浮現緬懷之色,平和道:“我倆自小就相識,如今算來,已有還差三年滿一百年了。”
“是啊,整整九十七載啊,幾乎可以當做普通凡人的大半生了,作為朋友你可否聽我一句勸。”老酒鬼說著說著臉色越來越正色,再也沒了一絲一毫的醉酒神色,話也越來越沉重。“放手吧,這片骨島給我感覺很不好,我怕你百年道行一朝喪啊!”
一山和尚眼中崩出一絲厲色,麵目也失去了祥和莊嚴,顯得有些猙獰,大聲喝道:“你叫我放手,怎麼可能!你可別忘了,這是你師父跟我師尊兩兄弟一生的遺願!難道你要做一個背棄誓言,欺師滅祖之徒!”
“我……”老酒鬼說不出話來,一山和尚說的沒錯,這確實是他師父的遺願啊!
“你願意做欺師滅祖之徒,我不願意!至今我還記得師尊彌留之際強拉著我的手,雖然他傷勢極重,但是我知道他一定是讓我做成這件事,現在我們闖過重重迷霧,渡過洋洋血海,骨島就在以前,你叫我如何放棄!”
“我們整整等了八十年,從青年變成老年,從胎動修行至築基,整整找了八十年啊!無數個日日夜夜,師尊的遺願都在我心中回響。酒鬼,你叫我如何放棄!”
一山和尚的神色越來越猙獰,宛若惡鬼。
看著此時的一山和尚,老酒鬼回想起當初在青箜山初見的一山和尚,是多麼平靜祥和,滿是慈悲的一人。
現如今卻如此瘋魔,他心中也頗為難受,不禁想起那位應該稱之為師叔的僧人,此時的一山和尚與那時的師叔何其相似!
一山和尚他一直以為老酒鬼會隨著他一起尋到這骨島的秘密,可讓他沒想到的是老酒鬼竟然在最後一刻動搖了,他竟然想要背棄他師父的遺願,他的誓言。
他心中既感傷又憤怒。
強壓心中的憤怒,一山和尚整理好情緒,淡然道:“老酒鬼,再問你一次,你真的不想跟我同去?”
此時的老酒鬼沒有在勸阻一山和尚,他知道以一山和尚執拗的性子也絕不會聽他的勸說。
很多年前,老酒鬼他還僅僅是一初入修行的小小修士,他的師父酒道人跟一山和尚的師尊半江大師修行前是一對親兄弟,所以他跟一山和尚尤為親密,這是從小積累的情感。
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八十年前的一天,半江大師聽聞平津大地西方有妖邪作祟,便邀請他的師父酒道人與另外一好友準備趕去斬妖邪衛道,廣積功德。
這一去便是一年多。
一日深夜,外麵雷光閃閃,大雨轟鳴,他與一山和尚待在房內如往常一般修行。突然,“嘎吱”一聲,門被撞開,他和一山和尚便驚醒過來。隻見外麵瓢潑大雨中躺著一人,渾身是血,染紅了落下的雨水,也染紅了他們的門前。他們一走進才發現躺在地上的正是一山和尚的師尊——半江大師。
半江大師傷勢極重,常常昏迷不醒,為了替他治傷,一山和尚就將半江大師賜下的唯一法器賣了換成丹藥才堪堪穩住傷情,醒了過來,可依舊不見好轉。
半江大師趁著微微醒來的一段時間就告訴他,他的師父酒道人死在了西稚山!這對那時的老酒鬼來說簡直如晴天霹靂一般。
自小便是孤兒的他,遇到了酒道人之後,從酒道人嚐到了從未有過的親情味道,雖然酒道人嗜酒如命,但對他照顧的無微不至,噓寒問暖,更是將一身修為傾囊傳授。
他之所以喊酒道人為師父,而不是師尊,就是因為酒道人對於他來說,不僅僅是師,更是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