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和尚的死得到了完美的解決。
屍體被曹傑命人帶到了府衙,王路常成了鋤惡的好漢,得了二兩銀子的獎賞,並將事跡以告示張貼城內各處,這是王路常始料不及的。
這樣做雖然將四合院內諸人打死了胖和尚的事情極好的翻過,卻也讓許多那晚上聽著四合院內打鬥聲音的民眾議論紛紛,想看看王路常是個什麼人物。
由此,以四合院旁邊憨二家的麵店開始,以城內四處張貼的告示前開始,談論整件事的聲音紛紛揚揚的傳播到津門各條街巷,通過買菜的大媽,掃地的大爺,求食的乞丐,無所事事的混星子、與時俱進編排故事的說書人等人們的嘴巴,一浪一浪,將這件行俠仗義的好事推向整個津門。
人們的精神世界原本便空虛,趙家的孩子拉屎掉到茅坑裏、錢家門前的李子全開了裂、孫家堂屋通了個洞從地裏鑽出三包白蟻等等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都能被人們好好咧著嘴咀嚼一陣子,更不用說偷情、通奸、浸豬籠、鬧鬼、鬥毆、殺人這種大事。
讀書人一心撲在八股文上、女人們心滿意足的裹在小腳裏、男人們心裏神裏全是鴉片,除此之外,房前屋後各家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就是人們精神快感的談資。
越是激烈的事情,越能引起人們精神的動蕩。
津門已經好久沒出什麼大事兒了,好幾年前的教堂事件,人們現在談起來已經沒了興致,生活中的新鮮事兒並不少,可是人們對那些什麼報紙咯、相館咯、鋼筆咯、聖經咯、洋毛子咯什麼的沒興趣,反正看不懂報紙,照相又照不起,一切與洋毛子有關的東西都挺貴重的,索性不去沾染它們。現在官府張貼告示了,說是津門來了個行俠仗義的外地漢子,打死了凶名赫赫的花和尚。
這怎麼不叫人們興奮?
人們根本不會去追究胖和尚是怎麼跑到別人家裏然後被人打死的,單就“行俠仗義”和“打死和尚”幾個字,就已經令人們想入非非。
並且這事兒也很安全。
曆來,血淋淋的文字獄,使得有骨氣的人遭了殃,更多的人選擇了緘默,不理詩書,埋頭於黃土,整日為那點少得可憐的吃食去刨土,噤若寒蟬,整個社會生活死氣沉沉、沒有活力。
人們唯一敢於從土地裏抬起頭來觀望並且從中獲得樂趣的事情就是自己同胞出了什麼事,出了無論什麼事。
笑看自己同胞總比笑看滿人來的安全。
更何況,官府對於這事情是嘉獎的,跟官府是站在一起的,於是人們肆無忌憚的談論這件事情,無不為胖和尚的死去而歡欣鼓舞。
……
王路常根本都不知道怎麼地,情況就成了這個樣子。
他整日閉門不出,防備著或許是範奎又或許不是的混星子的暗算,等待羊皮裘老頭兒和吳鳴的養傷。
他還不能獨自離開,津門太大,小抉微不知身在何處,他必須翻遍此地確認無虞才會走。
現在出了這檔子事,他隻期望在津門綠營守備曹傑的庇護下,可以順利度過。
整日呆在家中不是個事兒,還好他出門一般在夜裏,但是羊皮裘他們呢?麵瓜公子呢?曹傑呢?王媽呢?
該怎麼辦?
四合院之外喧囂沸騰,隔壁憨二家店麵生意較之以往好得不得了,許多人頭在外麵若隱若現,都想要往這裏鑽。
幸好每次開門的都是麵瓜,他很喜歡別人探著頭往家裏看,然後用竹竿去敲。
即便是這樣,也讓他很是煩躁。
……
紅紙黑字,墨跡遒勁。
看著身前的紅的刺眼的告示,範酷眼神陰冷,他一把扒開人群,氣洶洶走開。
告示上並未提及他範奎,也沒有牽連到他衡陽道的鍋夥。他現在手下還有一二十個兄弟,勉力掌控著衡陽道上的租戶的收賃,但這些人沒有和尚的武功,他心裏沒了一直掌控的底氣,衡陽道的歸屬以及他鍋夥的未來堪憂。
他現在已成了一隻不小心落水的老狗,好不容易在水裏扒拉到個勉強落腳的地方,脖子上還隨時套著索命的繩子,這讓他怎麼辦呢?
隻要拿了這根繩子,他就可以從水裏爬上岸來,再也不用擔心什麼。
而想要拿掉這根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繩子——清流幫農十三爺,隻要殺了王路常就好了。
他甩甩頭,心中計較著殺死王路常的辦法。
胖和尚蠻力驚人,卻都死在了那個院子裏,之所以沒牽連上他,是因為他多了個心眼沒有出現的緣故。
那四合院子裏的人,也就是王路常,武功竟然這麼高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