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開礦(1 / 3)

一條黃土官道,在夕陽下人往馬嘶,倒也顯得熱鬧。

官道邊便是普濟寺街。此雖淮北地麵,卻也是小橋流水,霜葉微紅,依稀有幾分江南的景色。此處風物不俗,二百多年前便有僧人在這裏修建了廟宇,得名“普濟寺”。那普濟寺原也香火繁盛,漸聚人氣。自嘉靖皇帝揚道抑佛,禪林即遭逢大難,普濟寺的和尚也就星散雲飛,寺廟廢棄了幾十年,至今也未曾修複。不過市集百多年來沿用了寺名,卻並無人去講究更改,於是至今不變。市集正北麵是本地富戶李府,幾進深的大屋,後麵一個大園子,自有後門。園中一些大樹,幾般花草,算是一個歇息玩耍的好去處。站在府外邊空地往北看,李府便如千百富戶相似,一般的門頭高大,兩邊排開去也盡是通例一人多高的粉牆。這時李府家人正如往日一樣的在便門外擺開了粥飯分派給貧兒乞丐。

原來這淮河兩岸,自古多災多難。幾年前的春夏兩季風雨成災,雨若懸盆,烈風拔木,城圮半迨,複舟壞廬,壓溺甚重。沿淮河兩岸州縣田禾廬舍飄沒罄盡。受災饑民無糧活命,開始時猶得捕食魚蝦,繼而掘鼠羅雀,再則餐樹皮,食土塊,最後竟發展到同類相食。真是骸骨枕籍,聞者唏噓。普濟寺街一帶災情雖不算最重,但災民情慘亦令人不忍目睹。那時李府便拿出米糧賑濟饑民,為地方所稱頌。大災雖過,無食饑民仍多,施舍粥飯便成了李府常例。這時已是災後三、四年的光景,百業漸次恢複,一些人不知怎的總能趁災年發了財,拿著銀子到處尋歡買醉,本地也跟著顯出繁華景色。普濟寺街不是通衢大邑,舞榭歌台雖是未有,瓦舍酒樓也得一二,其餘開飯店的、供住宿的、打鐵的、賣碗碟的、煮餃子的及占卜算命諸般行當應有盡有,倒也鋪戶相連,生意不絕。日落時分,閑人漸多,更顯喧鬧。隻見廢寺前一大片空地上,正圍了一大堆人在聽走江湖賣唱的在唱曲子。

隻聽得竹板敲過,胡琴聲吱吱啞啞的響起,一把蒼老而略帶沙啞的嗓音就著胡琴的調子唱了起來:

“弊裘生塵壓征鞭咿呀咿呀倦嫋蘆花,弓箭蕭蕭,一競入煙霞,動羈懷咿呀動羈懷西風禾黍秋水蒹葭,千點萬點些個老樹寒鴉,三行兩行寫高寒呀呀雁落平沙。曲岸西邊近水渦魚網綸竿釣艖,斷橋東下傍溪沙呀呀傍溪沙疏籬茅舍人呀呀家。見滿山滿穀,紅葉黃花。正是淒涼時候,離人又在天涯。哎呀呀見滿山滿穀紅葉黃花,正是淒涼時候,離人又在天涯。”

唱的是前朝人鄭光祖所寫《蟾宮曲》。聽起來雖不甚悅耳,蒼老沙啞聲中便有依呀輾轉,折疊再歎,拖腔生情,卻正透出了客途蕭索,人在天涯的落拓悲愴。眾人聽了,亦疏落有幾聲叫好的。這時便見一個戴了四方平定巾,約有三十多歲是讀書人模樣的在人叢中拖了同伴便走,捏了嗓子尖聲說:“‘狂郎太過,推奴家側臥,隔山取火。’才是時興的曲子呀,嘿嘿。”褻笑兩聲,又捏腔捏調接著說道:“那是何等香豔有趣,撩人興致麼咿呀!唱這麼個愁愁悶悶腔調,怎比得上‘*******又或唱個‘五更調’什麼的也好舒心呀。”那同伴一邊退出人叢一邊笑道:“叫這麼個寒酸老賊唱‘*******也虧得仁兄才想得出來!隻怕才一摸二摸,便叫那女嬌娘踹到床下去了!”兩人擠出人叢一路汙言穢語淫笑而去。那邊有人見此處唱曲,自又急急的趕過來聽。一時見得人散人聚,隻是無人掏錢打賞。正是承平日久,世道浮奢,時人多追逐聲色犬馬金錢權位,喜的是二八麗人執紅牙板歌喉婉轉,卻不理會古道瘦馬夕陽西下心境迷茫。那賣唱的老漢見無人打賞,惶恐道:“小老兒唱的不好,請各位大爺多多擔戴,高抬貴手!”連連的打拱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