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日前,俞浩然與王棟長談,已知江湖多事。及至那晚在餓狼溝見了龍形花押的傳令和八卦黃金鏢,便知道四十年前的夥伴就在附近出沒。若僅是自己一人,進可攻退可守,自是無須擔心。但有李文彬在,便多了一層顧慮。所以這段日子,他都是早出晚歸,踏遍伏牛山,尋一個退步之地。伏牛山乃是伏牛派根基重地,俞浩然當然知道該派人丁興旺耳目眾多,司空中行也是極厲害的角色。好在伏牛山東西數百裏,或南或北,總是山高林密,鳥獸喧騰,人煙稀少。俞浩然由近而遠找到了幾處甚為隱蔽的山洞。原想等開春以後,便帶李文彬入山居住,教習文武,以後再送他下山,到臨清找王棟,讓賢弟助他完成報仇的心願。而自己也準備在那裏終老,不再見人。不料這日傍晚歸家,才聽李文彬說過那些人來過剛走,晚上他們便成群結隊殺上門來。這些人是稍有懷疑便斬盡殺絕,幾十年無絲毫改變。雖說自己想等天亮再走略見遲疑,但就算當時自己馬上帶了李文彬避開,想必他們也已伏有暗哨,定會如冤魂般躡蹤而來。如今自己負傷中毒,更是避得越遠越好。是以眼前雖山漸高而天漸寒,俞浩然領著李文彬隻是連日急走。時而轉南,時而向西,輾轉往複,翻山越澗。這一日已是午後,李文彬越走越覺得山險坡陡,風寒割臉;越走越覺得前行路隘,怪木森森;越走越覺得阿公精神委靡,臉色青白。看著西南方的太陽淡而無光,知道約是酉時,眼見阿公的神色更是不對,便扶了阿公到樹下說:“阿公,我們歇一歇吧。”俞浩然慢慢坐下,閉了雙眼。李文彬在旁靜立。過了半炷香功夫,俞浩然睜開眼,打量四周,慢慢說道:“文彬,你說得不錯,是須歇一歇。今晚我們得在這附近找個地方避風才好。”
李文彬看看周圍,山石樹木擋了視線,望不及遠,便說:“阿公,此處風大,不能過夜。你老人家不舒服,我背了你好一起去找個山洞吧。”說完轉身讓俞浩然趴在自己背上。俞浩然說:“如此,你辛苦了。小心些,轉那邊去吧,那邊背北朝南,如再有些山崖大樹什麼的遮掩一下,就可以避風歇息了。”
李文彬背著俞浩然,順著山勢轉向東南,在山腰找到一處勉強可以避風的所在,也不是山洞,隻是山腰中凹進去一塊,朝南向陽,而東、西、北三麵都略擋了,又有一些樹木遮攔,也算得差強人意了。
天早黑了。李文彬請阿公服了藥,便要打火點燃地上的枯枝,以為一來取暖,二來阻嚇野物。俞浩然道:“不可生火。”李文彬立時明白,應一聲“是”,暗罵自己胡塗,收好火折,起身往外察看,又撿了一大堆枯草回來,堆在俞浩然兩側,好讓阿公無論睡、臥都柔軟舒適些。自己在阿公身邊坐了,靜下心來用功。北風吹來倒不覺太冷,慢慢的便入睡了。
下半夜北風更緊,竟下起雪來。李文彬朦朦朧朧中覺得什麼不對,猛的驚醒過來,見天色似灰似黃重壓,雪正飄下。幸好雪花不曾落到身上,外邊迷朦撒漫的都是雪。卻在不遠處微微雪光中見老大一個什麼東西隻是晃動,心中吃驚,低聲問:“阿公,是個什麼野物來了?”俞浩然道:“伏牛山上似乎沒有老虎,這個頭也小了點,不是金錢豹。雪雖大,這倒還看得出。想來這畜生餓得狠了,是來問我們要點吃的。”
李文彬聽得是虎豹一類的猛獸,驚得臉也白了。虎豹拖豬咬羊之類的事聽人說得多了。在深山雪夜裏遇著這餓極了的野獸,自己又手無寸鐵,阿公又有傷,豈非凶多吉少?他急忙彎下腰對俞浩然說:“阿公,讓我背了你老人家趕快走!虎呀豹的凶殘得很,又要吃肉。我們又沒有肉讓它吃飽了走路,還是快些走的好。”
俞浩然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說:“起來起來,也不必慌張。你要背了我,如何跑得過這畜生?我們一跑,它就當我們都是肉了。我們兩個人,就和它鬥一鬥。它要吃我們的肉,怕不容易呢。”李文彬見阿公這麼說,心膽壯了些,往外望,見那猛獸已轉身冒雪慢慢逼來。李文彬“霍”的跳出擋在阿公身前,順手抓起地上一根三尺來長就手的樹杆,與那野獸對峙。這時近了看得清楚些,那猛獸身長四五尺,頭如虎豹,爪牙鋒利,周身斑斑點點的灰白雜黃,尾巴粗長,彎彎的掃起地上的雪,似塵似霧,雙眼圓睜,兀自低哮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