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嚎哭許久，隻覺得眼中幹澀，再無淚水流出，心中卻是煩鬱，隻是幹嚎似亂叫也頗可宣泄。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拉扯自己，側了頭看時，原來猴王就在身邊。一時間觸動情懷，覺得世上再無親人，唯與猴王相依為命，遂又大哭，且哭且訴：“猴王呀猴王，隻剩下你和我，這日子還怎麼過下去？師傅死了，不理我了，你可不能再走了去，不理我了呀！”痛哭中見那大猴子轉身一跳，跳到墳墓前麵。任季卿叫道：“叫你不要走，叫你不要走！你怎的就是不聽話？”便向前走兩步，這才發現墳堆的前邊豎了一小石碑。他蹲下來觀看。油燈不遠，照著碑上刻著“餘乃全之墓”五個字。他不禁止了哭聲，呆立當場：“我死了，當立‘任季卿字墓’石碑才是。這‘餘乃全之墓’是師傅的墓碑，師傅說過不當在這裏。這卻不是我立的！師傅死了自己也不會亂立了碑在這裏！咦，師傅怎會自己壘石頭來葬自己？不會葬了自己又豎碑！這石碑原不在這裏，原不應在這裏，是哪個來這裏替我葬了師傅又在此立了碑？”情急之下，張眼四處查找，第一眼便見到石碑旁迭好的那些紙張，拿起來一看，卻是見慣了的地圖和文字，便翻一張丟一張，丟得滿洞都是。翻完了，再看四周，見到壓著小石頭的那一張李文彬留下的紙條。他拿起來讀了一遍，卻是未曾讀過的。又讀了一遍，忽然大笑道：“原來是師弟葬了師傅！哈哈哈，我也有個師弟了，我不是一個人了！哈哈哈！”笑了幾聲，忽地停了不笑，想：“師弟哪裏去了？怎的不來和我說話？”隱隱中覺得不妥，越想下去心便越慌，終於又大哭起來，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捶打自己的胸口，又撕扯頭發，卻也不知道痛，隻是大叫：“我殺了師弟了！我殺了師弟了！師傅才收得一個師弟，也讓我殺了！我不去京城殺了皇帝，卻殺了師弟，我真真是瘋了！我真真是該死了！剛才那個一定就是師弟李文彬了，他葬了師傅，出來尋我……他這裏寫了的，他知道我是任季卿，我卻不知道他是李文彬！師傅呀師傅，你為何再收了個徒弟也不對我說呢？你不說我怎會知道，我又怎會知道？我本是有一個師弟了，但我殺了他！我不知道呀，我殺了他了呀！”他在洞中胡亂轉著圈子，兩眼放著凶光，隻想尋些什麼來擊打發泄。此時連猴王也尋不著，不知它躲到哪裏去了。任季卿不知轉了多少個圈子，昏亂中把在地上拾得的紙張石塊都藏在身上。這般彎得幾次腰，忽然停了腳步，呆一陣，猛然叫道：“我得找師弟去！找得他回來，他便不能走了，我們都住在這洞天福地！我們和師傅都在一塊兒。哈哈，我去尋他，尋李文彬，李文彬！我須記住了，李文彬！尋到了，我們和師傅，就有三個人了！哈哈！”說著說著竟大笑，在笑聲中夾著叫嚷，一閃兩晃之間便已衝到洞口，攀藤蕩去，直上崖邊，口中隻大叫著“李文彬”三個字飛奔而去，不再理會那不知從什麼地方鑽出來，正惶然地望著他遠去的身影“吱吱”亂叫的猴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