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鬥蟋蟀(1 / 3)

隻見這一堆人裏三層外三層圍得緊密,個個伸長了脖子往中間看。忽然間又“哄”的一下起了喊聲,而喝彩聲中竟又雜了叫罵。喊叫聲中人圈向外鬆一鬆,李文彬與龍八仗著年輕體健直往中間擠去。好不容易擠到裏麵,見眾人都站了圍成圓圈,中間便是一塊圓圓的空地。空地上兩隻錦毛大公雞正在相鬥,飛騰撲拒之間,已是一地雞毛,亦可見到散落了些芥粉漆砂。鬥雞進退騰躍,人圈隨之湧動,彩聲隨之蜂起。兩隻公雞鬥了幾個回合,各自站了。李文彬見兩雞均喙間帶血,卻不見身上傷在何處。這兩隻公雞俱雄大,每隻或有六、七近重,喙似銅而爪如鐵,一雞其冠高聳而冠尾微耷,另一雞的冠竟似一叢紅花戴在頭上,前後皆窄而中間寬大幾重。看兩雞爪上距間皆縛了一柄小刀般的利器,間或閃出一點寒光。此時兩隻公雞以爪劃地,怒目瞪視對方,頸上的毛漸次豎起,在雞頭後成了一個錦毛圓圈。這個錦毛圓圈隨著長頸上下伸縮翻動,兩隻雞尖嘴對著尖嘴,喉中俱發出怪響,兩翼低垂,似在等待對方的破綻,好發動致命一擊。

眾人俱屏息而待,神情漸加緊張。李文彬在家時亦見過別人養雞,亦見過兩雞相峙爭鬥,卻是全無人留神顧及,算不得一回事。那時父親見了還說句“好勇鬥狠不可學”之類的話,或是讓人把雞趕開作罷。李文彬想:“鬥雞雖也耐看,卻怎得這裏有許多人如此專注?”忽然眾人“嘩”的一下齊聲呼叫,原來兩隻公雞又鬥在一起。

李文彬看著一時未分勝負,便拉了拉龍八的衣袖,悄聲說:“此地倒也奇怪,怎的鬥雞得這眾多人等圍了觀看?且又鬥得持久。不如退出去到別處觀看。”龍八看著李文彬神態認真,不禁一邊退出一邊笑著低聲說道:“原來李公子不知。這般鬥雞乃是下了彩的。一場下來,輸贏之數一百幾十兩銀子便算是平常。圍觀的人多是下了注,如公子與在下,這般擠進去看熱鬧的怕是極少的吧?試想事關錢鈔,焉會掉以輕心?各州各府,無論鬥雞走馬、葉子博陸諸戲,都是如此。達官貴人興之於上,平民百姓效之於下,正是無足怪也。”李文彬恍然,點頭道:“原來如此。”

龍八又道:“在下記得朝中有將軍叫薛論道,他有一首曲兒說鬥雞的寫得好:‘芥羽一毛輕,倚豪雄起鬥爭,攖冠披發不恤命。且行且立,且戰且鳴。傾心抵死博一勝。總然贏,錦衣零亂,金距血腥腥。’李公子看這般不正是如此?然此亦凡爭鬥場皆如此也,廟堂之高如此,江湖之遠亦如此,豈獨鬥雞然?薛將軍之曲旨意想亦遠矣。”李文彬讚歎道:“龍公子真是見聞廣博,是在下良師。得識龍公子,真在下之幸。”龍八連忙道:“一時胡說,倒教李公子見笑了。”

兩人已退出這邊圈子,見旁邊不遠亂哄哄正圍了許多人,正“大呀小呀”的亂叫。一瞬間忽地靜極,猛地又如炸開了鍋,眾人歡笑咒罵,無所不有。跟著便見有人擠出來,卻是大汗淋漓,麵如死灰,嗒然若喪。他兩人便擠進去看。見原來是一個賭攤。攤主把盅內的骰子搖得山響,忽地猛一下把骰盅放在攤前,眾賭客即紛紛買大買小,攤主揭盅猛喝,或殺或賠,這賭攤便見得人頭湧湧嘈聲雜雜,下注的人全副精神隻在那幾顆骰子上,世上餘事再不會在心入耳,總要賭到身無分文百般無奈才曉得離去。李文彬和龍八見是如此,也不多待,又轉到另一麵看。

卻見那邊大樹下又有一大群人圍著,便過去看是什麼新奇事物。此時太陽斜照,大樹陰影寬寬投出去一大片,這陰影裏便高高矮矮有幾十人圍了圈,卻是與鬥雞處不同,再沒有人大聲喧嘩。兩人一步一步往裏擠,見最靠裏的許多人竟是半蹲在地上,中間的空地也小,空地上擺了一個盆子,有尺餘口徑,半尺多高,盆壁也厚,壁上似有釉彩花紋。盆子兩邊各有人俯首看著盆裏。有人見這兩個少年人擠進來,也隻看得他們一眼,便不理會,自顧伸了頭去看盆中的動靜。

隻見盆中有兩頭蟋蟀,各踞一隅,皆不鳴翅作威。左邊這一頭蟋蟀頭上兩條觸須在微微擺動,似是探問摸索。李文彬見這蟋蟀雄壯健碩,竟有一寸多長,通體是蟹青色,頸方頭大,頭上兩道寬線,口中一對厚牙,後腿渾圓,微張的雙翅尖而長,卻似有斑點,似黃若絳,如紗般透著亮,煞是好看。看完這邊,李文彬轉頭過去看另一邊的蟋蟀。一看之下,大失所望,心中隻歎一句:“如此怎堪匹敵?”卻原來這另一頭蟋蟀灰灰暗暗,個頭又細小,形如一隻土狗,教人看了倒盡胃口。再看一看各自的主人,小蟋蟀那邊是一個臉相愁苦的半老瘦子,個子矮小,衣衫也破舊。而大蟋蟀這邊是個鮮衣錦帽的漢子,再後麵一點靠著樹是幾個同樣鮮衣錦帽的壯漢簇擁著一個公子,正談笑風生。李文彬見了心想:“這麼兩隻小蟲,極不相配,便如兩邊的主人,未鬥而已知勝負。怎麼還有這許多人圍了看?”心中疑惑,臉上便露出思索不解的神情,眼光向旁人看去,實想問一問此中如何鬥法,又有什麼奧妙在。旁邊一位老者見了,悄聲說道:“小哥兒心中定是在想,這一大一小兩隻蟋蟀,怎相匹敵?”李文彬連忙施禮,靠近一步說:“小子無知,正要請老丈指教。”龍八站在李文彬身後,沒有說話,隻看著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