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義士(1 / 2)

他這一下淚從心發,隻哭得天昏地暗,雲愁霧慘。也不知哭了多少時候,隻覺得雙眼幹澀,心潮翻滾,便記得大哥曾經說過,男子漢大丈夫,哪能整日裏哭哭啼啼。事既出了,想辦法報仇才是大丈夫的行徑。想到此處,他勉強收住眼淚,哽咽道:“大哥俠義,無端英年早逝,必是奸人所害。小弟不忘大哥恩德,雖是力薄,亦必盡力為大哥報仇!”一邊說一邊磕下頭去。

勉強止住哭聲,也記不得磕了幾個響頭。才發覺旁邊亦跪著許多人,更有多人站在外圍。人群中也有好些人在哭泣。他心中知道這許多人都是來祭祀大哥的,便生出親近之感。就此約莫看去,周圍或跪或站的有五、六十人,神案前香煙繚繞之下,幾乎擠得滿了。

在李文彬旁邊一同下跪的人中,有一個見李文彬止了哭聲,也伸手掌揩了自己臉上的淚水,說道:“這位小兄弟,真是哭得淋漓,聲聲喚我大哥。不知小兄弟姓甚名誰,從哪裏來,卻識得我們朝佐大哥?”正是剛才在李文彬身旁扶持說話之人。

李文彬心存感激,見麵前這人四十多歲了,也是粗衣麻鞋,乃是大哥說過的窮兄弟的打扮裝束。既在此處見到,也定是大哥的好兄弟。見得這人仍未起來,便也仍舊跪在地上,向那人拱手道:“在下叫做李文彬,一年前有幸認識了大哥,深受大哥的恩惠。本是早要來拜見大哥,卻因路途阻滯,延至今日方到。怎知,怎知大哥竟然便,便就此……大哥義薄雲天,卻如何遭難去了的?大叔定知其中緣故……在下卻是失禮了,未請教大叔貴姓。在下心神亂了,請大叔千萬不要見怪。”

那人道:“且起來說話。”便站起來。李文彬也跟著站起,跪著的眾人亦陸續起身。那人指點說道:“這裏的大都是做挑夫的窮兄弟,常得朝佐大哥關照,一同掙口飯吃。我叫顧石頭,這個是田十一,這是侯俊、馬繼芳、曹義,還有,這是容大海、許七……”他一一指稱,眾人或拱手或點頭,李文彬逐一拱手行禮。人多,一時也不能都記得真切,隻聽顧石頭大叔說下去,“這都是好兄弟。自這俠義王廟建好,大家是得空便來這廟裏。若不是大哥奮身赴難,舍卻自己一命維係全城百姓,我們大夥是早已家毀人亡了!唉,當日是朝廷大兵圍了臨清,傳言要什麼屠城搜殺百姓以正法紀。都是那些太監亂收稅銀,害得我們……”

話未說完,忽聽得外麵有人大聲說道:“來了好朋友,怎的就隻在廟裏站了說話?沒有這個待客的理!且讓我來接了家裏去,為王大哥的好朋友接風洗塵!”聲音偏於尖而硬。隨著話音,一人從外麵走了進來。正在說話的顧石頭便停下了不說,廟內站著的眾人見了這人走過來,便微微讓開了一條路。那人便徑直向李文彬走來。

李文彬已拱手行禮,說道:“在下李文彬有禮。”見來人約五十歲年紀,矮小瘦削,額窄眉斜,腮略陷,嘴微尖,目光閃爍不定,穿靴著袍,不是窮人家的裝扮。正不知此是何等樣人,旁邊已有人道:“這是我們羊頭兒。”李文彬心中奇怪:“‘羊頭兒’?卻是什麼人物?”

那“羊頭兒”一邊對李文彬拱手還禮,一邊說:“原來是李公子到了。李公子遠道而來,自是朝佐大哥的好友。既是朝佐大哥的朋友,又豈能夠待慢了?千萬請到舍下一敘。在下姓羊,那三國時候的名將羊祜,就是在下的遠祖了。賤名‘正達’。乃‘正人君子’之‘正’,‘達人知命’的‘達’。與這裏眾位弟兄一道,吃一口用力氣換來的辛苦飯。大家抬舉,在下當個為眾兄弟找活幹四處跑腿的人,日夜做的便是到各商戶打探聯絡之事,領來些挑運販送的往來生意,大家便一同出力掙幾個錢。‘頭兒’什麼的是眾位兄弟說笑了。李公子真情本色,與各位同祭大哥,可見與朝佐大哥定是生死之交。朝佐大哥的好兄弟,也就是我羊正達的好兄弟!李公子風塵仆仆鞍馬勞頓,且請先到舍下安歇,多住些日子,便與各位兄弟也便於親近。李公子,我們這就走吧。”口中不停說話,也不管李文彬心意若何,自定了主張,上前便要拖了李文彬同去。

李文彬聽他說得熱乎,兼且動手來請,一時似難拒絕。自己初到臨清,大哥已不在,便沒有一個確定的去處。跟了這羊頭兒去也無妨:一來有個落腳的地方,二來正好有人詳說大哥去世的事由。當下即說道:“如此甚是打擾,於心卻不安也。”便跟了羊正達望外去。剛走兩步,回過頭來對顧石頭、田十一等人說道:“幾位大叔可能同去一敘?”站在那裏的人都默不作聲,隻看著他跟羊頭兒去。顧石頭隻說了句:“李公子自去。日後如有機會見麵,我們再說話。”

李文彬心想:“臨清能有多大?我多住兩日,自來找各位大叔說話,哪還不容易?‘日後如有機會見麵’這等話卻是說得鄭重。”心裏隻感歎山東禮義之邦民風淳樸,羊正達早已領著他走出廟外,容不得他再多想。兩人穿過幾條街,轉向西北。走了片刻,來到一個小院落前。羊正達停了腳步,說道:“蝸居偏狹,委屈李公子了。”李文彬也跟著客氣一番。羊正達上前推開門,道:“李公子請。”李文彬謙讓道:“羊大叔請。”兩人客氣謙讓,進了院子。李文彬見這院落不大,種幾棵樹,過去是幾間瓦房,心想:“這羊大叔也算得有錢。這裏不大似大哥說過的那種挑夫窮兄弟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