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正達見李文彬出來,便把在王大嫂身上亂轉的眼光收回來,說道:“李公子真得老太太喜愛。我們在此打擾了許久,這就回去吧。”李文彬本極想在大哥家裏待得久一些,最好能代大哥侍奉老太太一盡孝心。但見現時王家祖孫三代或老或弱皆是婦孺,卻是多有不便,自己縱然磊落,也要顧及人言,當下便說:“羊大叔說的是。在下改日再來看望大嫂和玉兒小姐。”說完,起身行禮告辭,隨羊正達出門。王大嫂攜了玉兒走到門口,說聲:“走好。”目送兩人離去。李文彬走了十多步遠,卻聽得玉兒小聲的說:“掛羊頭,賣狗肉!”又聽得王大嫂輕聲斥責:“玉兒,你再胡言,我老大耳刮子打你!”李文彬不明所言,瞥一眼羊正達,見他低了頭趕路,似是渾然不知。
兩人順原路往回走,經過那些橫街窄巷時,遠遠的見到前麵有幾個漢子正聚在那邊屋前議論。李文彬認得其中一個衣衫補綴的中年人,正是在廟中見過的顧石頭大叔,便對羊正達說:“羊大叔,前邊好像是顧大叔在那裏。”羊正達抬頭說:“那是顧石頭的家。幾個挑夫,不知說的什麼?我們趕緊回去,正不必理會他們。”李文彬正遲疑間,已走近了顧石頭身邊,便招呼道:“顧大叔與各位大叔大哥俱好。”顧石頭聽見招呼,轉過頭來見是李文彬,說道:“李公子走好。在下粗人,不敢有勞公子下問。”李文彬不覺停了腳步說:“顧大叔太客氣了,在下也是窮苦的人,實不是什麼王孫公子。在下跟羊大叔剛去拜訪了大哥的家人,見到老太太身子康健,心中正是歡喜。在下正要拜訪大哥的親友,不知顧大叔及各位何時有空暇,容在下前來叩訪。”羊正達拉了李文彬說:“賢侄,且趕緊回去,我們還另有要事呢。”隻拖了李文彬腳不點地一路而去。李文彬不好停下,耳聽後麵幾個漢子中有人冷笑,一個人說:“豬羊牽入屠戶家……”待回過頭去看時,那幾個人已都走進低矮的破屋中去了。李文彬心中疑惑,卻見羊正達隻顧低了頭急急走路,一時也不知如何發問。
兩人一路行來,早回到大街,羊正達沿途是東張西望,偶爾便與一兩個人略略點頭招呼,卻不管那些人隻盯著李文彬看。李文彬也不為意,跟著羊正達回到家。屋內卻沒有人。羊正達道:“李公子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今晚我約了幾個朋友,一起為李公子接風。請公子務必賞臉。”李文彬連忙道:“實是不敢當。得羊大叔處處關照提攜,真是萬二分打擾了。在下又粗劣,一向不會應酬,或有失禮,心更不安。這就請羊大叔……”羊正達道:“公子何必客氣。此乃早有預計之事。遲些犬子回來,便一同前去作陪,正好說話。公子且略為歇息,便可前往了。”李文彬見推遲不得,隻好說:“如此謹遵羊大叔吩咐。”告了打擾,退到裏間收拾。
卻聽得外邊有人推門進屋,便聽見這人說道:“爹,你老人家回來了。”是羊胄的聲音。羊正達說道:“你怎的到此刻才回來?我正找你。稍停一下便須與李公子到聚英樓去,你也一樣的同去。”聽得羊胄遲疑推托:“爹,這,這,孩兒就不去了吧?”說話的聲音漸見得低,“爹,你老人家也不必……”
羊正達惱道:“枉你已是長大成人,說話怎的總是帶了小孩子氣?這,這李公子初到,我這是盡地主之誼。找幾個相熟的朋友一起聚一聚,結交籠絡,隻有好處。這些於我又有什麼不便的?一切有朋友看著。好好的怎能不去?說起話來吞吞吐吐,也不管別人聽了有什麼想頭,扯盡了嗓門亂叫,真是沒半點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