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任季卿往事6(1 / 3)

李文彬聽他說得長久,早要叫他歇一歇。又想他正要一吐衷腸,把幾十年往事都說出來,心事放下了才得舒坦,便如病人要去了病根一般,又不敢岔開他的話題。此時見他喘得急,忽然問是不是天亮了,卻似把往事與眼前搞混了。雖已是下半夜,離天亮尚遠呢,便說道:“師兄,尚未天亮。且歇一口氣,養養神。到天亮了,我喚醒師兄再起程。”

任季卿默不作聲,隻是喘氣。李文彬雙手按住他腹前背後,運功不輟,真氣不斷輸入任季卿穴中,仍感到他越來越虛弱。卻不知是不是神智已漸糊塗?若一陷迷亂,便不能久。正自擔心,聽任季卿說:“天一亮,就要回洞去。有些事萬不能忘。趁尚未天明,我便再說下去,卻是歇不得,一歇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李文彬急道:“師兄千萬不可存了這種想頭,總是……”

任季卿道:“師弟,不要說了。你聽我說下去吧。真是奇怪,頭痛得要裂開來,往事卻盡在眼前。那天在京城,天亮了。我是錦衣玉帶,師兄是宮中侍衛,我們一前一後走在京城大街上倒也沒有不相襯之處。師兄找了間不大不小的客棧叫我住下。客棧的人點頭哈腰的討好師兄,我也不管。師兄與我進了房間,悄聲說:‘這裏人多,說話不可高聲。愚兄為你想個法子,不萬不能四處走動,隻在此等愚兄的消息。愚兄回宮中看看,至遲明早來找你。你自亦仔細想想,如有了主意,便告訴愚兄。這兩日萬不可外出,昨夜這麼一鬧,到處是做公的,扯上了不易脫清幹係。師弟保重,愚兄告辭了。’師兄說完走了。我左思右想,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心中又亂,身子又倦,隻呆坐了片刻,便倒頭睡下,直過了午間才醒來。

“醒了精神便好。忽然記得大表姐是冊封了昭妃。等師兄來了,便告訴他,事該易辦些吧。那天夜裏,我坐在房中,忽然有人敲窗,我把窗開了,師兄從外麵跳進來。我記得師兄說過話須音小,當時便幹脆不做聲。師兄低聲說:‘師弟不說話,真沉得住氣。愚兄打探了一天,知道有十六個貌美女子是這去年初入宮的,隻怕還有不知的,許多人中,不知哪一個是師弟的表姐?要打聽確鑿了,一個月也不定,兩個月也不定。愚兄平常也不能在宮中閑走,隻能囑托相熟的公公代為探聽,又不能讓人生疑。且公公也不是隨處可去,各大太監又管了手下的公公,若別人見了有越軌過分的,便是禍事。師弟,你看……’我說:‘師兄,小弟想起來了,昭妃是小弟的大表姐……’師兄似吃一驚,問:‘你要見昭妃?’我說:‘不是。小弟要見昭妃的小妹,我的小表姐進宮了。’師兄說:‘有這麼個名堂,愚兄便再去打探。怕要十天半月也不一定能明白。師弟不能急了,一急一亂,事不成不說,反倒把性命丟在京城,你的表姐便更傷心了。’他說完了從窗口跳出走了。我看著他一閃,便隱沒在黑夜裏,好久好久,心中都是空蕩蕩的。

“等了一天,沒有音訊。等了兩天,也不見師兄再來。我也不出門,隻怕師兄來了見不著我,便錯過了機會。那一日店小二送飯菜來,賠著小心笑著問:‘少爺不出去看看?京城繁華,郊遊亦多有好去處。少爺若要遊樂,小的便替少爺雇輛馬車,舒舒服服便遊遍了京城……’我瞪了他一眼,嚇得他不敢再說。我有什麼心思聽他胡說?這樣等了一天又一天,等得我煩躁欲狂,隻想自衝了出去,再入皇宮尋找一遍。但皇宮這般大,守衛這般嚴,貿然闖去,徒自送死。也總算壓住心火,隻盼師兄快些來。足足等到第十一日,那些日子我數著的,一日比一日長,一日比一日難捱,從早到晚隻煎熬人!那日午後我正坐立不安之間,聽得有人敲門,我開門一看,正是師兄!我還未說話,他便關門示意,拉了我坐下說:‘師弟,你萬不能這般焦躁,須定下心來。’想是他見了我的模樣便知曉我的心事。但我不見師兄,又怎能定得了?師兄又說:‘此事冒了極大風險,終於是找到了!’我歡喜得眼淚‘刷刷’的直流下來,說:‘師兄,師兄大恩大德,小弟永不敢忘!師兄領小弟去見她!我這就去……’師兄打斷我的話,說:‘師弟且聽愚兄說。任是什麼人一進宮也都是皇上的了。你須得明白。若再說其他,便是欺君罔上,萬不能的。你聽我說下去,一位公公肯打探,見到了人,回複說,須有個物件來看了才成。師弟,這是說你表姐信了,若不信便不必取物件來看。可見她仍記掛了你。若不記掛,若無心,亦不必取物為信。師弟,你有什麼她一看便知的物事麼?若有了,帶進去,便如你自去了一般,也了卻這一番情意了。’師兄說的不差,我是不能去的。她跟了皇上,我去了便是欺君大罪。但卻到哪裏去尋一個物事來送進去?我撓頭苦思,說:‘師兄,小弟寫封信……’還未說完,師兄便道:‘萬萬不可!一有疏漏,禍結連天!’我一想也是。一時無法,隻覺胸口悶得慌,便想撕開了衣衫喘氣,手一觸到胸前,猛記起鴛鴦戲水圖,忙道:‘呀,有了有了!師兄,你看這可使得?’已把鴛鴦戲水圖取出來遞給師兄。師兄見了,讚道:‘好心思!好精致!’又說:‘這用得上,拿了這物件在宮中不礙事,多的是這種東西呢。愚兄這就走了。一有回音即來見師弟。師弟且耐心等候。’此時我知能得著表姐的音訊,心中滿是喜悅,便等一百年也等了,連說:‘多謝師兄,多謝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