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彬聽了，做聲不得。見蔡大叔隻盯了河水不再說話，便開口道：“蔡大叔，這裏竟也是如此。怪不得在下到此幾日，竟不聞織機聲響，卻原來機戶閉門罷織了。在下這兩年走過幾個地方，聽的見的，各處開礦收稅，總弄得百姓活不下去。”
蔡大叔恨道：“這般下去，怕要大鬧一場。至不濟便如目下，隻是個餓死！倒望能鬧出條活路來。到外地也難有一口飯吃。織造之業，全國以蘇州為最。這裏尚且如此，外地也無活路了。文彬兄弟，你遠道而來，貴人事忙，老蔡隻是羅羅嗦嗦訴苦，卻是耽擱了你也。”說到後來，又是歎氣。
連忙說道：“蔡大叔說的是窮人活命之事，天下間哪有比這更大的事了！在下見識少，許多事都要大叔指點。在下到蘇州，是為了尋一位名叫葛成的織工，想來與大叔是一般的巧匠。不知大叔可認識嗎？”
蔡大叔道：“兄弟來找葛大哥？老蔡當然……”卻聽得有人招呼道：“蔡兄弟果然在這裏。我聽幾位兄弟說，便想到這裏來當會見到你。卻是沒有猜錯。”兩人轉頭看去，見一個中年漢子正從巷子那邊過來。
蔡大叔喜道：“卻是葛大哥來了。我們幾個尋活幹，走了半天卻無結果，遇到這位兄弟……”李文彬第一眼看去便覺來人甚是麵善，是在哪裏見過的。聽蔡大叔叫他“葛大哥”，念頭急轉，猛然如電光閃過心中一亮，不禁拱手行禮說道：“竟有這般巧，在此處碰到了葛大叔！小侄李文彬有禮！”來人也已笑著行禮道：“船上一別，不覺已是大半年了。李公子去年到臨清，今日又到蘇州，真是行蹤萬裏呀，哈哈，聽眾兄弟說有位年輕公子仗義相幫，原來竟是李公子！真令人驚喜。”李文彬歡喜道：“不敢當葛大叔誇獎。在下剛才見那夥人惡得緊，老大鞭子抽來，便和各位大叔大哥一起避開，實在是慚愧。見到大叔，真令在下高興！”
旁邊蔡大叔笑道：“原來文彬兄弟認得葛大哥。既然是葛大哥的朋友，便也是我們大夥兒的朋友了！”
李文彬道：“兩位大叔關愛小侄，真叫小侄十分歡喜。”
葛大叔道：“蔡兄弟，我與幾位兄弟商議了，要尋了過兄弟、耿兄弟分頭做事。你且回去與他們聯絡。”蔡大叔便應道：“是。”即轉頭對李文彬說：“文彬兄弟，就此別過，得空再說話。”拱手作別。李文彬還禮說：“蔡大叔一路走好。”蔡大叔邊走邊說：“好，好。葛大哥，兄弟看著文彬兄弟順眼，照直叫了，大哥莫怪。”葛大叔笑道：“如此透著親切，隻是缺了禮數。”李文彬忙道：“兩位大叔把小侄看作親人一般，是小侄心中所願。”蔡大叔邊說邊走，一路去了。
葛大叔對李文彬道：“大半年不見，李兄弟越發的英氣勃勃。來來，且尋個地方說話。”領著李文彬七轉八轉，到了一間小店。小二把兩人領到靠裏臨窗處坐了，擺上淡酒素菜。李文彬覺涼風陣陣，望出去，果然外麵便是河流。
葛大叔道：“李兄弟怕是已經看過蘇州各處勝景了。雖是人人耳口相傳，倒是我們住本處的人，卻少仔細領略。”
李文彬道：“葛大叔，蘇杭美景名動天下，那是不消說的。小侄今次是初到蘇州，卻因有事在身未辦妥，便放不下心去。大叔，小侄此番是遵師傅遺命，來這裏尋一位前輩。這位前輩也和大叔一樣，姓葛……”說到這裏才記起未曾請教葛大叔的大號，不覺臉便紅了，說：“大叔看小侄真是粗心可笑，隻曉得叫葛大叔，竟不曾拜識大叔的大名。”
葛大叔微微笑道：“李兄弟不必客氣。那時坐船卻是不曾通名。我叫葛成。兄弟叫我大叔，我甚是歡喜。“
李文彬“呀”的一聲，真是又驚又喜：“葛大叔便是葛成大叔？真巧極了巧極了。先師遺命，要小侄來尋大叔！”
葛成愕然，問道：“兄弟的師尊是哪位高人，怎會得讓兄弟專門來蘇州跑這一趟？”
李文彬看了周圍一眼，見店中隻有小二在。葛成明白他的意思，遂低聲說：“兄弟，在此處說話卻是無妨。”李文彬的聲音也跟著自然低下來，說道：“是，小侄遵命。葛大叔還記得十幾年前在蘇州某路邊救過的那個重病年老乞丐嗎？”
這回輪到葛成吃了一驚，問道：“兄弟怎知那回事？莫非餘老前輩是兄弟的師傅？這件事距今已有十幾年了，那時兄弟怕尚未足十歲……兄弟是從小便跟餘老前輩學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