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吹滅了油燈出門,把已經損毀的木門略略關掩,轉身向外走。這隔鄰,以至這一帶都是織工聚居,此時一片死寂漆黑。想到剛才在葛大叔屋裏一陣打鬥吆喝,左右若有織工要出來聲張,早會過來瞧一瞧,變得吵鬧了。又想到自己一路來時不見人影,城中必有了非常變故。卻到哪裏去尋人問訊?想起昨日早上與蔡大叔分手的小屋,思量到那邊去碰一碰運氣。
正辨路急行之中,忽聽得那邊一聲呼哨,正是江湖中人聯絡的慣用手段。李文彬心想定是又有人要來圍攻,便搶過一步依牆邊立定了腳步看去,隻見前麵不遠處黑暗中竄出幾個人影來,卻不是迎向自己這邊來,而是向著響聲處飛奔過去。李文彬想:“原來那邊另有事故。不知什麼事?莫不是去對付葛大叔?且去看看。”加快腳步直追過去。前麵那幾人走得也急,卻怎能與李文彬輕功相比?不一陣功夫,李文彬已追近了,但見這幾人隻一味趕路,邊走邊說,身後有人貼近竟無一知覺,隻自顧說話:“……攔下來,怎的忽又要趕回去?”另一人說:“幾個人都押在府衙,收在牢裏。老大說要幹事隻怕人手不夠,回去了一齊動手。”前麵一人道:“劫得他出來,他便須聽我們說話,要去……”這人說到這裏,竟停步雙手撫胸,跟著身子搖了兩搖,向地上倒了下去。同行眾人大吃一驚,搶過來救援。李文彬雖是跟在後麵,卻看得明白,那邊轉彎處有寒光輕閃,說話的人竟反應不及,被打個正著。此時那邊已有人喝過來:“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也不撒泡尿照照樣子!你們這夥小毛賊配去動手嗎?”隨著話聲,轉彎處湧出一群人,攔住去路。
李文彬見機得早,前麵的人一中暗器,他即搶到黑暗處藏身以觀變化。被攔的幾人見同伴倒地死多活少,俱悲憤喝罵:“何方鼠輩,暗中傷人!須還我兄弟命來!”已舞動兵器衝上前去。那邊攔截的人不再說話,“呼”的一下,掄起刀劍圍了上來。李文彬躲在旁邊看雙方動手才兩招,便知道被攔截的這幾人在劫難逃,對方不但人多,且武功也高出不少。幾個回合下來,被攔的幾個漢子已抵擋不住,轉了頭要走,卻被對方一刀一個,搠翻在地。有一個還掙紮要上房逃去,也被人用暗器擊中,身才躍起便跌落塵埃,與同伴都做了一路。
李文彬全然不知兩方各是什麼門派,為何如此趕盡殺絕。但見勝了的一方拿著刀劍對躺在地上的敵手逐一戳去,口中竟是不停:“老子補你兩刀,免得你掙命受苦!得往生極樂世界,你須多謝老子才是!”“如此膿包,還說要幹大事令人聽令!呸,你以為百萬藏寶是你們這般小賊吞得下的?沒的要去湊什麼熱鬧,礙手礙腳!在此了結最是幹淨!”笑罵聲中有一人說道:“可大意不得。今番不知還有什麼厲害人物到了,險惡得緊。伏牛派也算響當當了罷,司空無忌還不是被人耍得灰頭土臉團團轉?這是連司空中行也不放在眼內了。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麵,何況那是少當家?莫不是廠衛有人仗了勢來胡攪?從前也聽說那鶴唳九天到了蘇州,最近卻不見蹤影了呀!”又一人道:“這裏都已了帳,我們便走。想不到蘇州織工會這麼大鬧,攪亂了局麵,又要從頭做起了。他們鬧他們的,死活與我們本無幹係。但官府這麼押了幾個人,卻有幾十路人馬齊齊盯著。且看是誰個最該盯緊的,誰個便是活寶貝了!我們快快趕去,決不能落了後,叫他們給撇下了!”說話間這夥人已急急離去。
李文彬望著這夥人走遠,心中一陣厭惡。想前幾日萬千織工求活抗爭,不見這眾多江湖好漢說一句話出一分力,隻如做了縮頭烏龜,何曾有什麼俠有什麼義?如今又出來你搶我殺,爭名爭利,這般便是江湖俠義道麼?有時想來也怪不得師傅偏激,就說阿公、大哥、葛大叔以及嶽老前輩,也都不願混跡於其間,隻特立獨行,真是大有道理。可知廟堂之上,江湖之間,相差怕是不遠。他沉思之間,又聽得遠處有人嘯叫,心中震得一震,知道蘇州城中各幫各派已紛然蠢動,須得趕快回客棧請嶽老前輩拿主意即刻行動。當下也不再去尋蔡大叔,急急回到客棧,推門進房,卻不見嶽連山在,正要轉身出去尋店小二詢問,已聽嶽連山進來問道:“小子,如何了?”李文彬道:“前輩也出去辦事?晚輩到葛大叔家裏,不見葛大叔,卻是有外人在屋裏搜撿。想來確如前輩說的,葛大叔出意外了。”把遇到的事急急說了。嶽連山說道:“如此好玩的事就在眼前,老子怎會閑著?不過想你小子足可自保,老子便自做事。昨夜老子已來過城裏,暗中見過幾路英雄好漢。伏牛派到此人也多,司空中行那小子幾次派人來尋老子,老子怎會不知?他是想借此做成聲勢好便宜行事,也真是好心計!老子厭煩他們糾纏不清,懶得搭理這些個仁人俠士,隻暗中看他們的把戲。剛才聽得幾處人馬都說官府押了幾個織工在牢裏,老子想幾個織工豈足以驚動各幫各派大俠士?就隻有你葛大叔才引人注目!便另抓了人來問話,卻原來眾織工都收押在知府衙門,唯獨葛成轉到長洲縣牢裏了。卻是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