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罷晚飯,三人離開客棧,徑出北門。
守門衛士見他們一個中年書生、一個邋遢仆童和一個腳夫模樣,隻當尋常路人,未多看一眼。
行了裏許,房舍尚自稠密,人跡卻已冷清。
三人不知何故,正走著,見路邊一麵牆上貼著告示,寫的是:
日內京畿管下有盜賊猖狂,聚眾打劫,拒敵官軍。本司已四麵部署,將一鼓而擒之。但尋常人戶不可擅自舉動,戌牌之後,盡早關門。仍外出行走者,若有傷折,一概自負。
最後是年月日,落著警巡院的大印。
項甲笑道:“皇帝老兒真沒本事,賊都鬧到了眼皮底下。說不準哪天一高興,把皇宮也占住。”
沈玨道:“朝廷的確無能,不過這幫人膽子也真大。”
況天道:“黃河決口,搶了運河河道,咱們來時也見著。南方的糧食過不來,又未聽說朝廷開倉賑災,老百姓要麼餓死,要麼也隻能造反了。”
沈玨道:“咱們的船能行,怎麼漕運的船不能行?”
況天道:“漕運船吃水深,若走岔了路,淺住了,退都退不出。再者,這年月兵荒馬亂,錢糧從南方運來,路上早被人搶光。就拿張士誠來講,朝廷若不招安,而是強行征討,逼他作了流寇。以後即便運河通暢,也得為護送一事發愁。”
沈玨點頭道:“正是,他受了朝廷官職,有過往錢糧,不但不能劫掠,還得加以保護。”
況天道:“不但加以保護,自己還得供上一份。”
沈玨歎道:“果真打的好如意算盤!”
項甲道:“那該如何是好?”
況天淡然道:“靜觀其變。天下抗元的好漢多得是,又不少他張士誠一個。不過這趟回去,你二人多練練拳腳。沈玨用劍,尚好一些,師弟你的熟銅棍卻太顯眼。像眼下這般,無法攜帶,豈不麻煩?”
項甲道:“是,從明日起,師兄指點一下我的拳法。”
沈玨道:“況大哥,我聽人說,劍法練到最高境界,一草一葉皆可為劍,是真的麼?”
況天道:“那是自然,所謂‘飛花摘葉,皆可傷人’,說得便是此等境界。不過能到此境界的,除了恩師,我還沒見過第二個。縱觀當世,怕也難超一手之數。”
沈玨睜大眼睛道:“我知道,四大名劍的另三位定也在其中。”
況天道:“能與恩師齊名,自然都是不世出的高人。”
項甲道:“教我說多半是訛傳,誰還能跟師父一樣厲害?”
況天搖頭道:“不然,師父曾說,四大名劍各有所長,不生死相搏,分不出高下。東海木道人劍法最奇,相傳一見之下,能令對手陷入幻境,送了命尚不自知。天南明月珍劍法最猛,重攻不重守,其成名絕技乃一套三百六十招‘烈火劍法’,招招致命,號稱攻勢天下第一。漠北蕭羽則恰恰相反,劍法最重防禦。無論對手招式如何精妙,他總能破解。攻到最後,對手往往棄劍認輸。”
沈玨奇道:“認輸他便不殺?”
況天道:“此人酷愛鑄劍,若非深仇大恨,隻要答應替他作三年雜役,他便不殺。”
沈玨笑道:“他也愛鑄劍,倒與我師父十分相似。”
況天點頭道:“正因如此,他手中劍皆是利器。對上時,得加倍小心,千萬不可被削斷了兵刃。當然,這隻是說說而已。此人遠在漠北,咱們可遇不著。”
沈玨道:“那彭大師的劍法有何特長?”
況天沉吟道:“我師父的劍法最中正,無所長也無所短,便和他老人家的性子一樣。”
沈玨暗忖,佛陀劍以劍為名,劍道成就無疑是最高的。但眼前兩大弟子卻均不使劍,又皆是一流高手,那自是師父一法通、萬法通,且因材施教的結果。想到此處,不禁神往。
三人且說且行,不一時,來到伏靈山山腳。
隻見眼前靜悄悄,沒半點燈火。外圍豎著一圈木柵欄,柵欄上又掛著許多鐵牌,牌上皆鑄著“相府私產,閑人勿進”字樣。隔欄望去,裏麵是一片光禿禿的石山。
沈玨四下張望道:“好像沒有人看守。”
項甲道:“如此最好,咱們早得手早回去。”
沈玨拿起鐵牌看了看,道:“若他們不識水金玉,單是座荒山,何必多此一舉,又豎柵欄、又掛牌子的?”
項甲道:“當官兒的個頂個小氣。別說是座山,便是一堆破瓦,也要圍起來,不教老百姓使用。”
沈玨點點頭,道:“也對,況大哥,咱們這就進去罷?”
況天道:“好,不過仍須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