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月中折桂
穿過沒有任何塵埃和一絲濕氣的稀薄大氣層可以看到，漆黑透亮的太空背景上星光爭相輝耀，時隱時現的遙遠星雲也顯示出了清晰的輪廓和靡麗的內容。刺眼的太陽則孤零零地高掛在黑亮黑亮的神秘天空上，黑白分明地照耀著月球上寂寥靜謐的粉白色平原大地。四下裏格外深沉，潔淨和清爽，隻有前方遠處的環形山顯示著一絲絲生命的氣息，代表了這個天國疆界的永恒象征。
“這裏真美。”傅國中在心底裏稱讚，能夠像在地球上一樣身著便裝、無拘無束地在月麵上活動，反而沒有了第一次踏上月亮的感覺與激動。他再一次環顧四方以後，滿懷深情地向前跨上一步，在月麵上深深地踩下了一個腳印。然後，彎腰把一束鮮花慢慢地放在微微凸起的粉塵墓堆上，生怕鮮花們飄浮起來似的動作輕柔而細致。
墓前探出的一塊金屬誌碑上用中英文兩行文字刻寫著“地球人類文明傅國中先生107之墓”的字樣，標題下麵則密密麻麻地刻滿了由這兩種文字書寫的傅國中的簡曆和生平。
傅國中把那些熟悉的文字內容認真閱讀了一次，就轉身拉住右邊穿著銀色貼身連衣服裝的月亮公主，兩人邁開輕盈的步伐，在月麵上向前飄然騰越。四隻腳尖不時挑起一片片沸騰的月麵塵粒，月塵頓時就粘滿了腳背和褲管。
這時候，足球樣大小的藍色地球，正在從廣裹、荒涼的月球地平線上冉冉升起。在藍色地球液晶狀的海洋上空，嬰兒乳發般抿卷著一縷縷白絮雲團，在悄悄地變換著姿勢和形態。而白雲下麵忽隱忽現的綠色大地上，仿佛還可以分辨出渺小的山脈、晶綠的森林、樹根狀的河流和寶石般的湖泊。
傅國中看看身旁的月亮公主，怎麼也不相信眼前的現實，她分明就是圖盟公主，隻是換了一身從來沒有穿過的衣服而已。……
在圖盟國的航空航天指揮飛機上，當大家聽到修女們驚恐的呼喊，不約而同地撲到飛機寬大的舷窗邊向外觀望的時候，美麗的核子星已經彌漫開了一長條拉鏈狀的烈焰岩漿和滾滾黑埃。由廢城到RSWR長達千米江山河海之間奔騰著熾熱的岩漿和烏黑的濃煙，在慢慢地擴散著還沒有完全覆蓋到的核子星麵的大部分區域。核子太陽餘暉映照下的阿爾斯山原、隱修院的雪山高原和南極地區的茫茫雪原仍然依稀可見，那最美的珊瑚礁還悠閑地沉浸在細胞體液般晶瑩的海洋中，而處於核子太陽背影的黑夜裏的塔裏幹大沙漠、西伯西亞大森林和環行放射狀燈火通明的各處城市的大街網絡裏依然蘊藏著文明的呼吸和酣聲。
傅國中不顧一切地高喊著公主，把臉死死貼在飛機玻璃上麵不肯移開……
我們都無畏地，
接受這份完完全全不應該發生的遺憾。
有生以來，
全都是第一次，
體驗這種悲壯而悲慘的結果。
鳥瞰大地上，
那兩行歪歪扭扭的腳印中間，
曾經使我們淒楚、困頓和熱淚滾滾的命運，往昔的童韻，
竟是這般的可愛和可歎。
愛，
逝在升華和結晶的青春頂點。
獻給永恒而光明的靈魂太陽。
當翻滾的地慢岩漿火山爆發般地噴射出來、在大氣層裏瘋狂地奔騰的時候，當天崩地裂的核爆炸夾雜著駭人的閃電、沉悶的雷鳴和殘酷的衝擊波毀滅大地的時候，當翻江倒海的大洪水鋪天蓋地吞沒了一切的時候，圖盟公主是不是仍然保持著沉靜而鎮定的神態，端坐在女子隱修院聖地的席榻上沉迷於曆史長河的文明綠洲當中呢？這一切已經無法從中斷了的通信顯示器上鑒定了。公主害怕了嗎？她驚叫了嗎？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意識到那個黑色的夢了嗎？
傅國中看著那個要永遠破滅了的核子星，心底裏一陣陣的抽搐和寒顫。
在這顆小小的寰球上，有一位小小的圖盟公主，她有著一顆太陽般溫暖而明亮的心，她把自己的青春和生命完全交還給了自己所熱愛的山河大地。和核子星上所有千千萬萬浪漫而富於理想的少男少女們一樣，她熱愛生活、熱愛生命、熱愛和平……但是這一切，要被永遠永遠地毀滅了。
孕育著生命和文明的巨大的核子星，在翻卷著更加猛烈的火山岩漿和核爆炸的猙獰閃光與稠密黑霧的同時，在經過了天傾東南和地陷西北式的挪亞洪水的肆虐與掃蕩後，牽引著無奈而弱小的核子月球以及遙遠而迷茫的核子太陽係內行星，麵向核子太陽光芒燦爛的引力中心飛奔而去……
傅國中看看身旁的月亮公主，仍然不能夠相信眼前的現實，月亮公主分明就是圖盟公主。她眉宇間兩顆星光似的麗痣和眼珠下柳葉般長長的眼瞼，以及笑起來時露出的玉碎白牙和更加月光般柔融的臉龐……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絕對寂靜的月亮天國和懸掛在天邊的地球風采，讓傅國中一陣陣的思量和感慨。月亮公主默然無言的憂鬱和仿徨的神情，又讓傅國中覺得十分的疑惑和難解。他仿佛是從一場沒有夢境的酣睡當中剛剛清醒過來一樣，記憶的海洋猶如天邊闌珊而藍色的地球讓人難以遙感和琢磨。他又似乎是一台被複位清零並且重新啟動了的計算機，不僅睛明眼亮而且心曠神怡。看那輝煌而端莊的地球景色不就像是曾經美麗與繁榮的核子星嗎？和在圖盟國與無盟國的航空航天飛機上看到的一模一樣。核子星的藍色身體怎麼能夠脆弱得像一枚水晶葡萄說破裂就破裂了，核子星上的所有生命怎麼能夠短暫得如一微細胞核說消亡就消亡了？而在這顆具有億萬平方千米遼闊表麵麵積的智慧星球上，微觀而渺茫的如同一粒沙塵的每一個人生，又是何等的脆弱和短暫呢。
生命寶貴得被束縛在了永恒宇宙的一瞬之間，人類渺小得被局限在了無限乾坤的微粒之內……
在核子星上，傅國中還沒有來得及破解金字塔時空隧道的自然之謎，還沒有來得及破譯基塔大飛碟的駕駛技術，還沒有來得及說服圖盟與無盟兩個國家永締和平，還沒有來得及與圖盟公主坐下來認真探討關於前生和來世的美好設想……
傅國中領著月亮公主一路上跳躍石坑、繞避巨礫，在鋪滿了融融白雪般的月塵表麵騰挪飄翔，猶如兩位世界冠軍級的跳高運動員和跳遠運動員，仿佛又是一條遊離的魚龍和一尾輕緲的鳳鳥，在以秒鍾計量的時間坐標軸上變換著’以米所計算的空間位置。
而漆黑清亮的宇宙空間裏，光彩明亮的牧夫星座和美麗迷人的室女星座，正在暮春初夏萬物生長的地球季節裏，與銀河係的太陽一起共同照耀著月麵上毗鄰金牛―利特羅峽穀東南人口的茫茫月海。據說牧夫星座橘黃色的大角星代表了尾隨大小熊座的勇敢牧人，他日夜兼程風雨無阻地守視著大小熊星座上可能出現的獵物。而司農女神室女，則手持麥穗跑步巡天不斷播撒著農耕火種，從她手裏掉下的顆顆麥粒形成了洋洋灑灑的浩瀚銀河……
在無限的宇宙時空裏，除了乾坤，一切都是短暫而卑微的。生活短促，應該珍惜。生命微弱，當圖奮起。
繞過月亮上鋪滿了橙色土壤的南森火山口北側，在金牛－－－－利特羅峽穀入口的另一邊，便是蒼涼而恢弘的範塞奇火山口了。兩座火山口的一些邊緣部分已經在過去遙遠的年代裏由於不可考察的原因而坍塌下來了，形成了鋸齒般模糊的衰老狀態。它們仿佛是兩位仰躺在月麵上休息的相依相伴、白發顫顫的智慧老人，在不厭其煩地蠕動著凋落的牙床，仰天述說當年兩人的窈窕之楚和好漢之勇。
當到達了風化山基部和北山陡坡之向一段開闊的平原上的時候，月亮公主示意傅國中停下來。
來自地球文明的“阿波羅17號”登月艙曾經留下的著陸和起飛時的遺痕，和地球宇航員們身穿宇航服踩下的寬大而結實的一個個腳印，依然曆曆在目地呈現在眼前，像一座塵麵豐碑默默地記敘著地球人類為了衝出自己的生命搖籃而寫下的艱難曆史和悲壯故事。同時在塵痕飛濺的一大片登月艙來訪遺跡的外圍，清晰而安靜地橫躺著幾個整潔而寬大的英文字母。
月亮公主在心裏悄悄告訴傅國中，那是迄今為止最後一位踏上月亮的地球宇航員尤金·塞爾南的女兒特蕾西名字的英文打頭字母。
尤金·塞爾南當時書寫這幾個字母時的跪痕和腳印，將和自己女兒的名字一起，永遠不被風蝕和雨濁地完整保留在月亮峰巔和群山的環繞之中，直到無法估量的永久年代。
傅國中小心翼翼地來到這片記敘著地球文明輝煌曆史的月痕旁邊，生怕腳麵帶起的月塵破壞了這幅珍貴的人類文明的痕跡。隨後學著尤金·塞爾南的樣子，虔誠地跪下來，為懸掛在月亮天國邊睡上空的圓潤而蓬勃的藍色地球默默地祈禱，祈禱自己的地球母親能夠青春永駐、驕陽萬古。然後顫抖著胳膊伸出右手手指，工整地、一筆一畫地寫下了自己設想中未來的兒子“小宇宙”的中文名字，熱淚頓時洶湧而出。
月亮公主眨動著具有淡紫色眼簾的美麗眼睛，在心裏對傅國中說，你終於記起來了，你的地球和設想中的未來的兒子。
是的，是記起來了，還有文娟。傅國中站起來轉過身，告訴月亮公主。同時在心裏又問月亮公主，你是不是克林娜呢？因為隻有克林娜所代表的基塔文明，才有可能在月球上隨意漫遊。
月亮公主嫣然一笑，不置可否。然後抬起銀光閃亮的右手，無名指上的水晶戒指即刻放射出一圈圈向外擴散的耀眼的紫色光環。片息之後，兩架基塔小飛碟欣然而至。
月亮公主讓傅國中坐在銀灰色的小飛碟裏，自己則嫻熟地跨進另一架紫色小飛碟。
兩架小飛碟無聲無息地懸浮起來，沒有驚擾起一絲一粒的月塵和石礫。
月亮公主讓傅國中在幾十米高度的空中好好向下俯視“阿波羅17號”登月艙曾經留下的近在咫尺的蛛絲馬跡，再努力辨認一下宇航員尤金·塞爾南的女兒特蕾西的英文名字以及他傅國中設想中的兒子“小宇宙”的中文名字。把人類文明的美好未來寄托給這些純潔無瑕的孩子們吧，他們將會擁有更加百折不回的意誌、將會做出更加聰明睿智的抉擇。
來自地球文明的人類信息，將永遠坦然地裸露在永恒不變的月塵表麵，並且在遠處四周的風化山、北山、範塞奇火山、南森火山和金牛－－－－利特羅峽穀的圍繞之中，漸漸地渺小了而且模糊了。
月球極地附近十幾萬平方千米的月麵區域內，有一塊平坦而荒裹的開闊平原。非常適合於模擬和仿真地球生存空間裏的大自然環境。因此，這裏是建設月球基地的風水寶地。
基塔文明在銀河太陽係月亮上建立月球基地的時候，就是根據這一條來選擇地址的。
基塔星人通常通過類似於地球科技水平的機器人，來操作和監視類似於地球環境的整個月球基地的運作和運轉情況。遠程遙控、精確定位和無人管理的基本模式，是基塔星人在廣裹無疆的宇宙空間裏建設外星基地的基本指導思想。因此，月球基地也是沒有人類的地球生態圈和生物圈。而且，除了特殊的情況，基塔星人很少駕駛基塔大飛碟訪問這個遠在天國的月球基地。
月球基地分為上下兩個部分，下麵的部分是支撐著整個月亮基地的厚厚的欽金金屬底盤，可以作為巨大的飛行平台把整個月球基地托架飛離月麵極地。而上層的月麵部分則為生活試驗區域，被略微凸起的球冠狀的欽金金屬拱層封閉和覆蓋起來。而在月球基地的仿真農莊裏，生長著鬱鬱蔥蔥的森林、草原和四季鮮花，莊稼地裏的品種幾乎能夠與地球上的日常農業產品相媲美。此外，還飼養著在月球低重力環境下具有極強生命力和繁殖力的實驗動物，例如鱗體魚類、甲殼動物類、家禽家雀類和畜牧生物類。
說生活試驗區域為一個全自動的封閉式的農場，是再合適不過了。欽金金屬球殼上還裝備有人造太陽和人造月亮，需要的時候可以為動植物提供必要的電磁波輻射能量補充。由於沒有人類的生存活動，這個自動封閉農場也是一個比較容易實現生態循環的經濟實用的仿生係統。人造海洋、人造湖泊和人造河流灌溉著農田和大地，植物的花果和軀幹養育著被機器人所管理的豬、牛、魚、雞、鳥等物種，動物的尿糞可以被機器人自動回收肥田。因此，隻要其中沒有地球人類無所不為和自由散漫的活動及其極具破壞性的後果，實現自動動植物生物鏈的循環往複就相對容易和簡單一些。因為，隻需向生活試驗區域提供足夠的入造空氣、人造水源和人造電力，通過機器人的自動管理和妥善協調，就可以實現遠程遙控、精確定位和無人管理的基本模式了。在月球基地的中心位置，也有一小部分為到訪的科研人員和維護工人提供正常生活的功能區域，例如生活酒店、科研場所和醫療院落等生活設施，集中在由欽金金屬球殼最高頂端垂直向下通往地麵的柱狀樓宇內部。在功能區域短暫生存的外星來客，除了可以接收生活試驗區域的食品、可以向生活試驗區域內提供能夠漚化為農田肥料的物質以外，其他的廢棄物品一律統一集中起來，然後由來訪時乘坐的飛行器放置到通往太陽中心的螺旋軌道上，讓它們自由運行到近太陽空域時自動消化和融毀。
柱狀樓宇中間的圓心空域呈現為巨大天井結構，可以為大小飛碟提供垂直起降的懸浮通道，通過一圈圈的環形回廊式欽金層沿平台，可以進出各層樓宇。
鳥瞰月球基地，它就像是一個遼闊扁圓的玻璃鐵餅趴臥在月亮極地上，其欽金金屬質地的球殼同時也是通信收發性能極強的無線電天線。
傅國中和月亮公主的小飛碟懸浮在柱狀樓宇天井結構上方就懸停不動了，然後兩個人從高空輕盈地跳躍下來飄至欽金環形回廊上，來到月球基地最上一層並且也是最高的一層，這裏全部布置為臥室和休息客廳。
月亮公主示意著傅國中把塑料雨衣般透明而輕鴻的宇航服從頭到腳脫下來，放在橫鋪於地麵上的吸塵墊上把月塵吸洗掉。然後打開圓弧形的厚玻璃門，進入寬敞的回旋式環狀客廳。徑向放射狀的過道，穿越了由裏向外一圈圈五顏六色的鮮花盆景以後，直抵最外一圈的一個個臥室屋門。鮮花的品種包括紫露草、扶郎花、雛菊和順藤向上攀緣的金色綠蘿等，這些植物除了能夠造氧和吸收二氧化碳，還可以很好地淨化室內空氣。
在臥室和鮮花之間是一圈設置於空闊廳堂中央的水晶沙發和茶幾，月亮公主便讓傅國中先在水晶沙發上小憩，告訴他調整沙發柔軟度和舒適度的遙控器的使用方法，還有如何操作機器人端茶送水的按鍵方法等。然後，她自己就無聲地進入身後的房間收拾床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