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號子裏的快樂(三)(1 / 2)

大家鑽進被子,一時之間,過度的興奮讓人難以入眠,就各自尋著對象趟在被子裏悄悄的拉著話。

馬板直到此時才拿出中午分到的那個珍貴的蘋果來,輕輕的咬一口,噙在嘴裏抿著著嘴唇慢慢的嚼著,臉上顯著幸福的微笑。

聽著蘋果在他口裏發出的輕脆的聲音,我也第一次感覺到蘋果還真香嗬。忍不住的也想來它一大口。可看到馬板那種十分投入的、萬般享受的表情,就知道他絕對不可能讓我吃他一口的。雖然今天送來的還有些在頭板的百寶箱裏藏著,但那也是絕不可能給我的。

於是就滅了那心思。隻看著馬板認真吃蘋果的樣子,想著心思。

進來已經兩天了,這兩天的每分每秒都是在痛苦不堪中渡過的。生理上和心理上雙重的折磨,沒有對完成目標任務的絕對信心和渴求,再強大的意誌力都無法支撐下去。

置身於這樣的環境裏,突然就覺得生命是無比的渺小和頑強。監獄的高牆鐵門和電網,把這個小小的世界獨立於社會之外,重重欄柵隔絕了這個世界裏人們的自由。天空就變得隻有風門那樣的大小,一切美好的事物,就在厚厚的牆外成為不可企及的夢想。

但就在這樣的一個荷槍實彈的剝去做為一個人而能擁有的一切自由權利的地方,卻還有著雙重的盤剝來榨取人所能給自己尋找到的最基本的權利。比如自尊、言語和快樂與悲傷。

監獄的管理人員,就象我們的上帝,支配和擁有著我們的一切,在他們的眼裏,我們就象是僅僅具有人形狀的某種工具。是那種能夠為他們提供職業和滿足他們權欲的道具,甚止還是可以為他們帶來某些利益的商品。

做為角色的不同,我們之間,一個是管押者,另一個是被管押者,少了一方,另一方就無法存在。但是,這種對等的利益關係,由於他們占據著表象決定權,而就掩蓋了我們的實際上也擁有的權力。

也就是說,當失去我們的存在時,他們同樣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任何理由。可誰也看不到這一點,就連我們自己也無法意識到我們自身的強大力量和權力。隻是一味的,自覺的把自己歸入他們手中的玩物,任他們主宰生殺與奪的權力,用比奴隸還卑賤的行為和思想,為這個金字塔牢固的奠定著地基。

其實,說白了,他們與我們在社會中的真實地位是一樣的,是一個物體的正反兩個麵而已。他們也象囚徒一樣,過著與我們同樣的生活,起早貪黑的遵守著一樣的作息時間,與我們一起,在這種最黑暗的、最卑微的角落裏,與時俱老。

在這個物體的另一個麵上,也就是風門裏的世界裏,卻更有著層層的剝奪與壓榨。這個小小的世界裏,把現實社會的一切權力欲望的等級關係進行了無限的重建和放大。而且,這種對權力的追求,則更加赤裸而野蠻。

這裏邊遵守著比森林法則更加嚴酷得多的生存法則。在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動物法則基礎上,把人類最醜惡的那種貪婪、無恥和卑劣演繹得更加嫻熟,更加自然。把人性的惡,推進到一個絕對神聖的高度。

在這樣的惡之壤裏,通過獄方和犯人兩重力量,相互交錯著、依賴著、互補著擰成一股牢不可破的鎖鏈,套在每個人的脖子上,彼此心照不宣的共同遵守和維護著。使這小小的世界裏,沒有任何的力量能夠與之相匹敵、相抗衡。

而那些地位最為卑賤的人們的快樂,就象是前有猛虎,後有惡狼,自己又身懸絕壁之上,下有高丈深淵,腳無可立錐之處,手握已經斷裂的枯繩,而又身負絕症,在那繩子即將斷掉而身墜深淵的那一瞬間,卻在絕壁的縫隙中以現了一粒由毒蛇守護著的美麗草莓,便伸手探取了它,和著從毒蛇咬破的傷口中流淌出的血放進了自己口中,感慨的說:“味道好極!”

這就是號子裏人們的快樂,也是我們這些睡在最後鋪位上的人最大的享受。此時的馬板,就拿著那樣一個類似草莓的蘋果,在享受著人生在此時此刻所能給予他的最大的恩典。

而我,連這樣的享受都不能擁有,就象我也身在絕壁之上,望著同伴手中帶血的草莓,心中卻懷著極力想去占有的惡念,盡管自己下一秒可能就身碎命絕於深淵了。但如有可能,為何我不去做最後的占有呢?

在馬板咬碎蘋果的輕脆聲響中,我望著他因蘋果的美味而無限愜意的眼神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著。當他連果核都不剩的吃完了那個蘋果時,馬板果然說:“嗬,味道好極了!可惜呀,再來一個多好!”

他望望那些裝著頭板二板們才能享用的物品的方便麵紙箱,眼睛裏閃爍著異樣的光芒!我想,我此時的眼神裏的光芒,一定也不比他弱分毫。我們相視一笑。

頭板、二板好象在商量著號子裏的經濟事務,聽得出是在算帳。在加我的錢上帳之後,可能存銀豐碩吧。頭板就麵帶喜色的高聲說:“兄弟們,明天咱們開開葷!讓班長給咱們弄來大盤雞潤下腸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