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板講了他的故事,雖然沒講他是因為什麼事進來的,可也能推想個大概。離不了那個毒字。無論社會上的,還是監獄中的,這個毒字還是挺神秘的,隻要沾了這個字,人就會對此起了戒心,總想著,這種人嘴裏是沒有實話的。
其實,這也隻是“職業”的不同而已,別人該有的情意和規距,他們都有,一樣也不少,否則,他們怎麼混世界?隻是不於正常的思路和想法罷了。
我看六板平日裏,為人挺厚道的,他負責洗碗,也就是說,他有權沾那衛生方麵的高級事務了,屬於號子裏上流社會中的一員,雖然隻是個洗碗的,但可是別人說什麼也掙不來的權力呢!
我掐指算算,進來也快十天左右了。對我要了解的情況也大致有了個端倪,雖然談不上全部掌握,可比預想的要得到的多出了許多。還認識了一些在正常生活中無法認識的人。更何況,還一些事,在正常生活中,連想都未曾想過的事,在這裏卻是常識。
我想想,自己受到的那些個苦楚也是值得的。在以前的格疛訓練中,雖然有那種往死裏狠打的科目,但也隻是點到為止,不傷筋不動骨的,隻是受些外傷,那都算是什麼魔鬼訓練了。嗬嗬,比起這些天受到的打擊來說,真正是小兒科了。但是聽他們而言,我卻是因為有錢做後盾,才沒有給我什麼罪受。而那個新來的人,因為有了頭板的庇護,所以也未挨打。因此上講,連我在內,還真沒有見識過真正過手續的!
嗬嗬,看來我得喝萬歲了!我受到那樣重的折磨,幾次都失去意識,還竟然隻是對我照應了的、免除了好些殘忍手段的優惠待遇!真不知道,一個犯人進來,沒有任何背景,一切得正常手續過下來,那是怎樣一個淒慘情景?
馬板說了,因為他進來時,裏邊的有幾個拿事的人他都認識,也是免了些個手續的,對他進行了輕度的懲罰。但就算這樣,他也是整整半個月沒有正常走過路。因為要洗馬桶,就不得不拖著殘軀去做那些事。號子裏的是不管你是否受了傷害的,除非你真的被打斷了腿骨,走不成路了,那才算你有本事可以趟下來不做事。要不,就算你渾身上下,沒一塊好皮膚好肌肉,隻要你還能爬得動,就得做完分配給你的事務,沒有人幫你,也不準人幫。
人的心理是很陰暗的。自己受到了懲罰,如果有機會,那麼就會產生出加倍還回去的欲望來,把那些個壓在心中的苦恨,宣瀉在代替自己的那個角色身上。越狠越解氣。而這樣的報複,在號子裏是被認可的,就算曾經打壓你的人,就這樣天天與你趟在一起,吃住行都沒有分別,但他就是高你一等,你隻能把你的仇恨傳給新來的人。你恨也沒有辦法,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你要恨,就恨這個社會,這個拋棄了你,讓你遠離了正常生活,走進了這所監獄的那些個人。
那隻曾打得你上吐下瀉、痛苦不堪的手,這會兒可能為了表示友好,輕輕的撫摸著你的脊背。或者曾經為了給你關上“機”而重擊你的喉嚨的手,這會兒與你一起把從破布上拆下來的散線一起撮成粗線,成為了你不可或缺的幫手。事情就這樣,沒什麼好笑的,也沒有什麼想不通的。一句話:這是規距!至於誰立的規距?為什麼要守這些個規距,沒人問,也沒有人懷疑。因為這樣做了,大家就相安無事,號子裏的人就懂得如何正確的相處,正確的分享財富和權力。否則,一切就亂了套。這樣一來,無論是懲罰的人還被懲罰的人,都認為是天經地儀的,便都自覺的維護這樣的規距。誰要是想改變它,那麼就會被視為異端邪類而被群起而攻之。